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8/32页)

“呼吸,”路易说,“对。呼吸,莱斯特。如果你吃完汤感到坚持不下来,我们就走。但你必须从第一道菜开始。如果你坚持不到吃完回锅肉,那也OK。但你得吃完汤。我们来制定一个暗号,要是你必须出去的话。在绝对没有回旋余地的时候一个你能给我的暗号。用‘茶叶’做暗号怎样?你只要说这两个字,我们即刻就出门。茶叶,如果你需要,这就得,但只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

侍者稍稍离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捧着摆有他们五碗汤的托盘。契特和伯波卡特一下子蹦起来,拿到汤,端到桌上。

此刻莱斯特光想说“茶叶”,就他妈的冲出去。可为什么他不说呢?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他对自己反反反复复地说着“我要出去”这句话,得以使自己进入一种入定的状态。他即便毫无胃口,也开始吃起汤来。他咽下一小口肉汤。“我要出去。”这让他看不见侍者,这让他看不见老板,但却不能让他看不见坐在靠墙一张餐桌边的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正在剥豌豆荚,将去壳的豌豆放进火锅。三十英尺远,莱斯特能嗅到她们在四只杂种耳朵根处喷的什么劣质花露水——对他来说就跟泥土地的气味一样刺鼻。以他那得以在黑黢黢的越南莽林中觉察到一名无声无息的狙击手没洗过澡的体臭的奇异的救生威力,他嗅到那两个女人的气味,开始失控。没有人告诉过他会有女人在这儿做那些事。她们打算继续多久?两个年轻女人。杂种。她们为什么坐在那儿干那种事?“我要出去。”但他动弹不了,因为他不能将注意力从那两个女人身上移开。

“那两个女人干吗做那个?”莱斯特问路易,“她们为什么不停下来?她们是不是非得继续那么做不可?她们是不是一整夜都要那么做下去?她们是不是准备一遍一遍地做个不停?有没有原因?什么人能告诉我原因?叫她们停下别干。”

“冷静下来。”路易说。

“我很冷静。我只是想知道——她们是不是打算继续做下去?有没有人能阻止她们?难道没有人能想出个法子?”他的嗓门粗起来,阻止他不见得比阻止那两个女人容易。

“莱斯特,我们在餐馆里。在餐馆里他们烹制豌豆。”

“豌豆,”莱斯特说,“那些是豌豆!”

“莱斯特,你有了汤,你的下一道菜正送过来。下道菜:这就是目前整个的世界。这就是一切。没别的了。你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尝尝回锅肉,就这样。”

“我汤吃够了。”

“是吗?”伯波卡特说,“你不想吃这个?你不吃了?”

四面八方都被即将到来的灾难所包围,痛苦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转变成进食?莱斯特努力压低嗓门说:“吃吧。”

就在这个时候侍者动了一下——明显是来取走空盘子。

“别动!”只听莱斯特大吼一声,路易已再次站了起来,此刻,活像马戏团的驯狮员面对着莱斯特。莱斯特浑身紧绷,准备发飙,对付侍者——路易用手杖指点侍者退回原位。

“你待在那儿,”路易对侍者说,“待在那儿。我们把空盘子送过去给你。你别过来。”

剥豌豆的女人已经停了下来,甚至不用莱斯特站起来,走过去,告诉她们如何停止。

亨利插手了,很显然。这位细长、瘦削、面带微笑的亨利,穿着牛仔裤、花哨的衬衣和运动鞋,又是斟茶倒水,又是老板的年轻人,在门口盯着莱斯特。微笑着,但同时又盯着。那人是个威胁。他堵住了出口。亨利必须让开。

“一切正常,”路易对亨利大声说,“饭菜好极了,棒极了,所以我们又来了。”他又对侍者说:“听我的指挥。”然后他放下手杖,重新就座。契特和伯波卡特收拾起空盘子,走过去,堆在侍应的托盘上。

“还有什么人吗?”路易问,“还有什么人可以讲讲他的第一次吗?”

“嗯,嗯。”契特说,而伯波卡特正愉快地自愿履行着把莱斯特的汤一扫而光的任务。

这次,一看到侍者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他们点的其他的饭菜,契特和伯波卡特便立即起身,朝那个笨嘴拙舌的杂种迎上去,让他连抬腿朝他们的餐桌走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它摆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饭菜。饭菜痛苦。虾仁牛肉捞面。蘑菇。麻辣牛肉。回锅肉。炸小排。米饭。米饭痛苦。蒸汽痛苦。香气痛苦。摆在那儿的一切都被认为是用来拯救他免于死亡的,将他和过往的男孩莱斯特相衔接的。这便是循环往复的梦:农场上那个没有破碎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