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净化仪式

两场葬礼。

首先是福妮雅的,战斗山上的公墓,一个我每每驱车经过总令我心惊肉跳的地方,即使大白天我也止不住起鸡皮疙瘩。由于古老墓碑的死寂和时光的凝固而神秘莫测,又由于与原本是印第安坟场相毗邻的州立森林保护区的缘故,更显得阴森可怖——一片广袤、林木森森、巨石累累的蛮荒之地,上面分布着脉络状的山溪,晶莹的水流沿着一座座峭壁跌落而下,林中居住着小狼、短尾猫,甚至黑熊,还有游荡掠食的鹿群,据说其种群的庞大可与前殖民时代相比。牛奶场的女人在黑黢黢的森林边缘购买了福妮雅的墓地,组织了这朴素无华的仪式。两人中较为外向的,称自己为萨丽的那位,发表了第一篇悼词,在介绍她的伙伴和孩子们以后,说:“我们都和福妮雅同住在奶场上,我们今天早晨来到这里的原因和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一样:为了纪念一个生命。”

她讲话的嗓音是欢快嘹亮的,她是一个小个头、强健、圆脸盘的妇人,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裙,乐天地决心把握一种不会在六个农场长大的孩子心里引起任何消极情绪的观点。孩子们都整整齐齐地穿着他或她的最好的衣服,每人手握一把花,准备在入土前撒在棺材上面。

“我们中有谁,”萨丽问,“会忘记她那爽朗热情的笑声?福妮雅能以她极富感染力的笑声,也能以她突然做出的某件事情让我们捧腹不止。而且她还是,你们知道,一个有着深层精神追求的人。一个有着精神生活的人,”她重复道,“精神生活的追寻者——最能描述她信仰的词乃是泛神论。她的上帝是自然,她对自然的崇拜延伸到对我们小小牛群的热爱上,其实是对所有的奶牛,对作为人类的养母的最为仁慈的生灵的爱。福妮雅对家庭奶场这个机构怀着巨大的敬意。她和佩格,我,以及孩子们,同心协力,努力使家庭奶场作为我们文化遗产的实实在在的一部分在新英格兰蓬勃发展。她的上帝是你在我们农场四周随处可见的一切,你在战斗山四周随处可见的一切。我们选择这里作为福妮雅的安眠地是因为自土著居民在这里向他们的亲人道别以来这地方一直是方圣土。福妮雅讲给我们孩子听的最动人的故事——关于牛棚里的燕子和田野里的奶牛,关于高高地在我们田野上空翱翔的红尾鹰——与你们在这座山顶上可能听到的故事一模一样,当然是在伯克夏地区的生态平衡尚未遭到破坏,尚未有……”

无所不晓的语气来了,赞词其余部分的环境保护论的卢梭主义让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第二名致辞者是斯莫基·霍伦贝克,原雅典娜体育明星、有形资产总管、福妮雅的老板,以及——据我从雇用他的科尔曼处得知——一度还是别的什么。福妮雅实际上是在她第一天加入他的保管员队伍就被他招募进入他的后宫的,而一等莱斯特·法利不知用什么手段探知斯莫基拿她派什么用场,他便从后宫将她撵了出去。

斯莫基没有像萨丽那样讲到福妮雅崇尚自然的泛神论的纯净性;以他作为学院代表的身份,他将重点放在她管理家务的能力上,从她为本科生打扫宿舍而对他们产生的影响谈起。

“福妮雅的在场给学生带来了变化,”斯莫基说,“他们有了这样一个人,不论什么时间见到她,都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询问身体怎样,感冒好了没,课上得怎么样。她总是花上一两分钟跟他们聊聊,和他们亲近亲近,再开始工作。时间一长,她对学生来说不再是个视而不见的人,不再仅仅是个管家,而是另外一个他们心怀敬意的人物。因为他们认识福妮雅,其结果是他们更加认识到不能丢下一堆垃圾让她去收拾。相反,你可能有另外一个管家,从不用眼睛看着你,真正对学生敬而远之,真正不管学生在干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嘿,福妮雅可不是那样——从来不是。学生宿舍的状况,我发现,直接跟学生和他们管家的关系有关。我们要装配的破玻璃窗的数目,我们得填补的墙洞的数目,都是学生用脚踢,用拳头捶,用它们出气造成的……不论什么状况。墙上的涂鸦。全部的。咳,如果那是福妮雅的楼房,一概没有这些。那幢楼就导向良好的生产率,导向学习、生活,产生与雅典娜同舟共济的感觉……”

这位身材颀长、头发拳曲、相貌英俊、年轻的有家男人曾经作为福妮雅的情人而成为科尔曼的前任,表演得实在精彩至极。从斯莫基的完美无缺的与清洁女工的肉体接触中,从他告诉我们的话里,并不比萨丽故事里的泛神论更容易让人想象。“早晨,”斯莫基说,“她打扫北大楼和那里的行政办公室。虽然她的任务每天都稍有不同,可每天上午都有基本的任务得完成,她总是干得好极了。废纸篓倒空,休息室,楼里有三间,统统清扫整理得焕然一新。只要哪里有脏,立即用潮拖把拖干净。人流频繁的区域每天用吸尘器打扫,不太频繁的区域则每周一次。掸尘通常按周进行。前、后门上的格窗几乎由福妮雅按日清洗——根据人流频繁的程度。福妮雅总是非常地专业,她十分注意细节。有时你可以开吸尘器,有时你不可以——从来没有过一次,一次都没有过,由于福妮雅·法利的缘故招来投诉。她很快地就发现什么时候做哪样工作最合适,最不影响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