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堕 落(第4/20页)

就是在这个剪裁车间,瑞典佬得到鼓舞才跟着父亲干上手套制作这一行。他相信自己正是在这里从少年变成男人的。剪裁车间位置高,阳光充足,他从孩提时候就把这里当成工厂最好玩的地方,老年欧洲剪裁工上班时都穿一样的三件套,里面是浆洗过的白衬衫,系上领带,穿吊带裤,衬衫袖上还带链扣。每位工人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衣,挂进衣橱,在瑞典佬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取掉领带,只有极少数不太注重这些的人会脱下背心,但决不会挽起衬衫袖子。他们系上干净的白围裙后就开始处理第一张皮子,从浸湿的薄布上把它展开,再进行拉伸。北面墙上的大窗户把硬木的剪裁台照得很亮,阴冷稳定的光线正是你对皮料评估、搭配和剪裁所需要的。多年来人们把兽皮放在工作台上用力伸拉,圆边已磨得非常光滑,使这男孩总也忍不住要跑过去将面颊贴紧台面——直到只剩下他一人。木地板上有一溜模糊的脚印,这是工人们整天站在剪裁台边留下的。没其他人在场时他常去,穿着鞋站在地板磨损的地方。观看剪裁工干活,他知道这些人是厂里的精英,他们自己也明白,老板也很清楚。他们认为自己比周围其他人都优秀,包括老板在内,剪裁工劳作的手因长期使用大而笨重的剪刀变得粗硬。这些白衬衫罩着的是充满劳工力气的手臂、胸脯和肩膀——他们必须强壮有力,才能终生忙于将皮料拉伸,从上面挤出每一英寸皮料。

人们在皮料上面又舔又吐唾沫,唾液都浸进了每一只手套,如同他父亲开玩笑说的,“顾客永远都不会知道。”工人将唾沫吐到干墨汁上,再用笔刷把模块的号码印在皮料上,标出是从哪一张块料上剪下的。剪下一双双手套的皮料后,他用舔过的指头将标号的块件粘在一起,再用橡皮筋扎紧后交给缝纫工头和工人们。这孩子永远搞不懂的是那些最早被纽瓦克女士皮件公司雇用的德国剪裁工,他们常在身边放一大杯啤酒,不时咂上一口,说是要“保持哨子湿润”,使唾液流个不停。很快,娄·利沃夫就取消了啤酒,但是唾沫呢?不,没有谁想去掉唾沫。那是他们所喜欢的重要东西,作为儿子和继承人,他也和创始人一样。

“哈里剪裁手套和其他任何人一样好。”哈里师傅就站在瑞典佬身旁,对老板的话无动于衷,只忙着手里的活。“他在纽瓦克女士皮件公司已干了四十一年,但很仔细。剪裁工先要注意观察怎样从一张皮子上剪出最多的手套,再动手剪,需要很好的技术才能把一双手套剪好,桌上剪裁是一门艺术。没有哪两张皮子完全一样,运来的皮子都不同,这与每只动物所吃的食物和生长期有关,每张皮的伸展性也不同,令人惊奇的技术就在于使每只手套和其他的完全一样。缝纫工序也是如此。人们不再愿意干这种工作。不能随便雇用只知道操作普通缝纫机,或者会缝制衣服的工人到这里做手套。她必须经过三四个月的培训,使手指灵巧,具有耐心。她要六个月后才能熟练起来,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效率。缝制手套是极为复杂的过程。如果你想生产优质手套,就得花钱培训工人。要把手指分岔处的那些弯折扭曲部位缝制好得花大量的精力——真的很难。父亲开第一家手套店时,人们来这里工作是为了生计——哈里是他们中的最后一位。这个剪裁车间属于这个半球上剩下的最后一批。我们的生产总是安排得满满的,这里还有懂行的人。已经没有人用这种方法剪裁手套了,这个国家里没有,很少人还在干,其他地方也一样,除了在那不勒斯[4]和格勒诺布尔[5]的家庭小作坊里也许还能见到。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一生就干这活,他们生为手套业,死为手套业。现在我们常常重新培训工人,我们的状况就是这样,如果另有工作每小时多给他们五十美分,他们就会走人。”

她记下所有这一切。

“我开始干这一行时,父亲送我到这里学剪裁,我所做的就是站在工作台边观察这一位。我用旧的方法学习这一行,从头做起,父亲真正让我从打扫车间开始。我在每一个部门都干过,尝试每一道工序,了解那么做的原因。在哈里手下我学会剪裁手套,我还不能说自己成了熟练的剪裁工。如果我一天剪裁两三双,就很不错了,但我学会了基本的原理——是吧,哈里?这家伙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他教你怎么做时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哈里身上学艺几乎让我向我家老头求救。来这里的第一天,哈里就纠正我——他告诉我,在他居住的地方,常常有孩子们到他家门前问他,‘能教我做个手套剪裁工吗?’他总对他们说,‘你得先付我一万五千美元,因为那就是你将浪费的多少时间和皮料,然后才能赚到起码的工资。’我整整观察他两个月,才允许我接触皮料。一名剪裁工平均每天要剪裁三打或三打半手套。一名好的、手脚麻利的工人每天可剪裁五打。哈里一天剪裁五打半。‘你认为我不错?’他对我说,‘你要是见过我爸爸干活就好了。’于是,他给我讲了他父亲和巴纳姆贝利马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