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3页)

“就这样。就这东西。爆炸性的文字,吓坏了节目赞助商和电台,到那周末之前,‘热铁’就结束了,《自由勇敢者》也结束了。还有艾拉日记里记录的其他三十个人。不久,还有我,也完了。

“在艾拉的麻烦出现前很久,我的工会活动就让我成了我们学校校长的头号社会公敌,也许没有伊夫英雄行为的帮助,学校董事会也总会找到路子把我列入共产党然后开除。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有没有她的协助,艾拉和他的广播节目终究会被禁,因此或许我们两人的遭遇并不需要她先把那东西交给卡特里娜。尽管如此,思考一下伊夫如何为格兰特夫妇所骗把艾拉全盘交到了他最大的敌人手里,还是很有启发性的。”

我们又一次置身于第八堂英语课课堂上,林戈尔德先生坐在书桌边,穿着他用离役费在布劳德街上买的褐色格伦花格纹衣服,是在美国商店为回国的退伍兵办的打折专场上买的,在我高中几年里,他一直就是这件衣服和在美国商店买的另一件衣服,灰色双排钮雪克斯金细呢衣,替换着穿。他一只手掂着黑板擦,有哪个学生回答问题达不到他对思想敏锐的最低要求,就毫不犹豫冲着他的脑袋掷过去,另一只手常常在空中挥舞,醒目地一一列举出准备考试要记住的每一点。

“这表明,”他对我说,“当你决定将个人问题置于意识形态的日常事项面前时,所有个人的成分都被去除丢弃,留下来的全是对那个意识形态有用的部分。在这次的情况,一个女人就把她的丈夫和他们婚姻中的难题奉献给了狂热的反共产主义运动。实质上伊夫奉献的是她自己从第一天起就无法解决的西尔菲德和艾拉之间的不相容。就算是在伊夫·弗雷姆家多少有些激化,也不过是继父继女间常见的难题。艾拉和伊夫一起时除此以外所有其他的方面——好丈夫,坏丈夫,亲切的人,无情的人,善解人意的人,愚蠢的人,忠实的人,不忠实的人——构成婚姻中付出的努力和犯下的错误的一切,由于婚姻与梦想并无共通之处而引出的一切问题——都被去除,留下的是那个意识形态能利用的部分。

“事后,这位妻子如果有此意向(也许伊夫有吧,也可能没有),她可以抗议,‘不,不是,不是这样。你不明白。他不只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和我在一起,他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和我在一起,他也可以是这样的,也可以是那样的。’像伊夫这样一个告密者事后可能会意识到,不只是她所说出的造成了她在报上读到的对他的怪诞歪曲;还有她所遗漏的一切——她有意遗漏的一切。不过到那时就太迟了。到那时这意识形态就不理她了,因为她在它这里不再有用处了。‘这个?那个?’意识形态回答道。‘我们管什么这个和那个?我们管什么那位女儿?她不过是软弱的大多数,生活即是如此。别让她挡我们的路。我们从你这里所要的全是为促进正当事业。又一个要消灭的共产党!又是一个他们奸诈的例子!’

“帕梅拉是吓坏了——”

但是已经十一点多了,默里在大学的课程当天已经结束了,我提醒他——他这晚的叙述在我看来仿佛已到了教育的高潮——次日清晨他还要准点坐公共汽车去纽约,或许我该开车送他回在阿西娜的宿舍了。

“我可以一直听下去,”我对他说,“不过也许你该睡一会。在讲故事的持久力上,你已经取代了山鲁佐德的头号位置。我们在这里坐了六个晚上了。”

“我很好,”他说道。

“你不累吗?冷吗?”

“这里很美。我不冷。很暖和,很漂亮。蟋蟀在数数,青蛙咕噜作响,萤火虫也得了灵感,自从我管理教师工会以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可以如此谈下去。看。月亮。橘黄色的。这是最完美的场景,来褪去岁月的外皮。”

“确是如此,”我说。“在这座山上你可以选择:或者与历史失去联络,正如我有时选择的那样,或者你可以在精神上做你现在正做的事——借着月光,一连几个小时,重新获得对它的控制。”

“所有的敌对,”默里说道,“还有不断的背叛。每个灵魂都是制造背叛的工厂。无论何种缘由:为了生存,激动,高升,理想主义。为了可以带给人的损伤,可以施加于人的苦痛。为了其中的残酷。为了其中的乐趣。显露潜能的乐趣。统治别人,摧毁敌人的乐趣。你让他们吃惊了。那不就是背叛的乐趣吗?耍弄人的乐趣。这是报复让你感到低他一等的人的方法,你被他们击败,和他们相处感到了挫折。仅是他们的存在就让你感到耻辱,或者是由于你不是他们或者是由于他们不是你。于是你给他们应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