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2页)

“作为彭宁顿年轻的假贵族妻子,对她来说,可允许的文明的过失,不是也不能是犹太民族;她能允许的过失是同性恋。在艾拉出现之前,她没有意识到反犹太主义那一套有多么无礼,也不知道对她有多少伤害。伊夫以为,如果我恨犹太人,我怎么会是个犹太人呢?你怎么能憎恨你正是的东西呢?

“她不喜欢她自己也不喜欢她的样子。所有的人中,就伊夫·弗雷姆不喜欢她自己的样子。她自己的美丽正是自身的丑陋,好像那个可爱的女人生来脸上就横着一大块紫色疤痕。对生为这个种类的愤慨和气愤从没离开过她。她就像阿瑟·米勒笔下的纽曼先生,她也不是她的脸。

“你一定想知道弗里德曼的事。让人讨厌的家伙,不过弗里德曼不像多丽丝是个女人。他是男人,他富有,他保护伊夫不受到那些诸如她是位犹太人给她压迫甚至压迫更多的事的影响。他为她理财。他要让她富起来。

“顺带说一句,弗里德曼鼻子很大。你会以为伊夫一看到他就会逃开——黑皮肤的小个犹太人,地产投机商,大鼻子,两腿弯着,穿着阿德勒式垫高的鞋子。甚至说话还有口音。他是那种鬈头发的波兰裔犹太人,黄里带点红的头发,说话带母语口音,有吃苦耐劳的小个移民的活力和精力。他胃口很好,是个讲究吃喝的敦实的人。尽管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据所有报道,他的阴茎还要大,看得见它凸出来。要知道,选择弗里德曼是她对彭宁顿的反抗,就像选择彭宁顿是她对米勒的反抗:这回你嫁给了一类夸张的人,下回就嫁给与之对立的那类夸张的人。第三回她嫁给了夏洛克。为什么不呢?二十年代末,默片时代几乎结束了,虽然可以发音了(或者正是因为如此,因为在那时这太做作),但她从没演过有声电影,现在是1938年了,她怕自己会再也不工作了,所以她找了这个犹太人,为的是一般人找犹太人要的,金钱、生意和纵欲。我想一时之间他让她在性上苏醒了。这种共生并不复杂。是一场交易。这场交易她输光了。

“你一定记得夏洛克,你还记得《理查德三世》。你想安妮夫人会远远避开格洛斯特公爵理查德一百万英里。他是谋杀她丈夫的邪恶之徒。她啐他的脸。‘你为什么啐我?’他说。‘真愿它是致命的毒药,’她说道。然而接下来我们知道的是他向她求爱赢得了她。‘我要她,’理查德说,‘但不会留她太久。’邪恶之徒的色情魔力。

“伊夫丝毫不知道如何反对或者如何抵抗,不知道如何处理辩论或意见不和的情况。但是每人每天都要反对抵抗。不必成为艾拉,但每天都需要镇定自己。可对伊夫来说,每个冲突都被看作是一次攻击,就拉响了警报,空袭警报,从来没有理性的判断。这一秒钟还是勃然大怒,满怀恨意,下一秒钟就屈服了,投降了。这女人外表纤细柔和,却给事事弄得很迷惑,怀着愤懑的情绪,被生活,被她的女儿,她自己,她的不稳定,她从上一分钟到下一分钟间全然的动摇破坏了——而艾拉爱上了她。

“他对女人,对政治都没有识别力,他却完全地忠诚于两者。对事事都抓紧,同等地过于投入其中。为什么是伊夫呢?为什么选择伊夫?他要这世上的东西尽最大可能配得上列宁、斯大林和约翰尼·奥戴,所以他就把自己和她纠缠在一起。以各种形式响应被压迫者,而对他们所受压迫的反应恰恰是错误的。如果他不是我的弟弟,我倒奇怪我会如何把他的自大当那么一回事。唔,兄弟间一定是这样的——不拘泥于怪诞的事。”

“帕梅拉,”默里突然说道,要克服了一点小障碍——他的头脑上了年纪——才想起这个名字。“西尔菲德最要好的朋友是个叫帕梅拉的英国女孩。吹长笛的。我从没见过她。只听人对我形容过。看到过一次她的照片。”

“我见过帕梅拉,”我说,“我认识帕梅拉。”

“动人吗?”

“我那时十五岁。希望碰上从没听说过的事。这样每个女孩都是动人的了。”

“据艾拉说,是个美人。”

“据伊夫·弗雷姆说,”我说,“是‘希伯来公主’。我遇见她的那晚她这样称呼帕梅拉。”

“还有什么?她需要浪漫地夸大一切。夸张洗涤了污点。如果你是位希伯来女人,想在伊夫·弗雷姆的家里受到欢迎,最好你要是个公主。艾拉和这个希伯来公主有过一段感情。”

“是吗?”

“艾拉爱上了帕梅拉,想要她和他一起逃走。他常在她没事的那天带她去泽西州。她在曼哈顿有自己一处小公寓,在小意大利区附近,距西十一街走路十分钟远,但艾拉到她的地方是危险的。这样个头的人走在街上不能不让人注意到,那时他又在市里四处演出林肯的演讲,免费为学校演出,格林尼治村很多人都认得他是谁。他总在街上和人聊天,问他们都做什么,告诉他们他们是如何上了社会体制的当。所以,周一时他带那个女孩到锌镇去。他们一起度过白天,然后他拼命开车赶回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