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12页)

“那晚我们离开后,她对艾拉说了针对多丽丝的一句话,‘我讨厌那些好妻子,那些门前的擦鞋垫。’但伊夫在多丽丝身上看到的不是擦鞋垫。她看到的是她无法容忍的那类犹太女人。

“我知道这点;不用艾拉来告诉我。无论如何,他觉得让步太多,不能告诉我。我的弟弟小时候会什么都跟我说,跟谁都说——自从他会讲话那天起就这样——但是在一切都过去之前,这一点他不能告诉我。可是不用他来告诉我,我就知道这女人是陷入她自己扮演的角色里去了。反犹主义只是她扮演的一个角色而已,不留意间进入了她的表演。我想,一开始几乎是无意的。更多的是没经过思考,而不是存着恶意。如此溶入了她做的其他事。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曾被她察觉。

“你是不想做你父母的孩子的美国人吗?可以。你不想和犹太人联系在一起吗?可以。你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生来是犹太人,你想隐匿你来到这世上的出身吗?你想放下这问题,假装你是别的人吗?可以。你来对了国家。但是你不需要另外来憎恨犹太人。你不需要通过拳打别人的脸来打出自己一条路来。仇恨犹太人而轻易得来的满足是不必要的。不需要这样做,你仍旧可做个十足的非犹太人。好导演会这样对她评说她的表演。他会告诉她反犹太情绪让她演过头了。这种缺陷不亚于她正尽力要抹去的。他会告诉她,‘你已经是个电影明星了——你不需要反犹主义成为你优越信仰的一部分。’他会告诉她,‘你一那么做,就是画蛇添足,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了。已经超过标准,你做得过多了。表演在逻辑上讲是太完善太闷气了。你服从了一种在现实生活中不是如此存在的逻辑了。丢掉它吧,你不需要,没有它会更好。’

“如果她追求的是贵族的气派——她可以自然归属进去的表演者所有的贵族气派——毕竟艺术是有这气派的。它不仅可以照顾到非反犹太的人,甚至也可以给是犹太族的人以方便。

“但是伊夫错在了彭宁顿,错在把他当作她的榜样。她到了加州,改了名字,让人倾倒,进入电影界,接着,在电影厂的压力之下,由它协助推动着,离开米勒,嫁给了这个默片明星,这位富有的打马球的真正的上层贵族,她从他那里得来了关于非犹太人的概念。他是她的导演。她就此差不多是永远地毁了。把另一个局外人当作你的榜样,你在非犹太人一事上的导师,这样她的扮演不成功是必然的。因为彭宁顿不只是一位贵族。他还是同性恋。他也是反犹太的。她学会了他的看法。她所要做的不过是离开她起步的地方,这没有错。不受过去的干扰将自己投入美国——这是你的选择。甚至把一位反犹太的人拉到身边也没有错。这也是你的选择。让人羞愧的是你没能勇敢地面对面抵御他对你的攻击,还把他的看法当成是你的。在美国,依我看来,你可以享受每一种自由,可就那一种不行。

“在我的时代,和你的时代一样,这类让犹太人把自己非犹太化的桑赫斯特学校,傻子都能学会的训练基地——如果有这么回事的话——通常是常春藤联合会。记得《太阳照样升起》里面的罗伯特·科恩吗?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在那里打拳,从来没想过他身上的犹太人成分,仍是个怪人,至少对欧内斯特·海明威来说是的。喔,伊夫的学位不是在普林斯顿,而是在好莱坞拿的,在彭宁顿指导之下。她选定彭宁顿因为他看上去很正常。就是说,彭宁顿是位如此夸张的非犹太贵族,她这个单纯的人——就是说,一个犹太人——竟不觉得他夸张,反以为他是正常的。而一位非犹太族的女人就会嗅出来,就能知道那件事。有伊夫智力的非犹太族女人不论有没有电影厂的安排都决不会同意嫁给他,她会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于犹太族局外人而言,他是蔑视他们,有损于他们利益,又怀有恶意地高高位于他们之上的。

“她的事业一开始就存有瑕疵。她与她感兴趣的东西的通常典型没有自然相像之处,所以她饰演的非犹太人就是错的。她又年轻,就刻板地固定在那角色里,不能即兴表演。一旦表演定下来,从A到Z,她怕去掉任何一部分,怕就此毁了整出戏。没有自我反省,因此就没有可能做小的更动。她不是角色的主人。角色控制了她。在台上她无法演得更精湛。但是,在台上她也有她在生活中不常拥有的一种观念。

“好,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美国非犹太贵族,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装出对犹太人大为同情。狡猾点是这样的。做一名聪明成熟的贵族,就在于你不像其他人,你强迫自己去克服,或者是看上去克服了,对别人的轻蔑反应。如果需要,你仍旧可以私底下憎恨他们。但是不能心情不错轻松随意地和犹太人打交道,就会在道德上有损于真正的贵族称号。情绪良好又轻松——埃莉诺·罗斯福就是这么做的。纳尔逊·洛克菲勒这么做的。埃夫里尔·哈里曼这么做的。犹太人对这些人来说不成问题。为什么会成问题呢?可他们对卡尔顿·彭宁顿就是问题了。而那就是她采取的一条道路,由此她陷身于那些不必要的敌视态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