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2/15页)

“结果是伊夫和那女孩谈了,天知道她说了什么,或是许诺了什么,又或是如何的乞求过,反正西尔菲德在婚礼上出现了,穿着她那些衣服。头发上围着头巾。她是鬈发,所以戴着那种希腊式头巾,她以为很俏皮的,可是却让她的母亲发疯。她穿着松身衫,显得她体形庞大。薄衫上有希腊刺绣。吊坠耳环。一大串手镯。一走动就叮当作响。能听见她来了。绣花的衣服,大量的珠宝,穿的希腊式凉鞋是能在格林尼治村买到的。鞋带直绑到膝盖上,陷进肉里,留下勒痕,这也让伊夫难受。但起码女儿来了,不管她装扮如何,而伊夫是高兴的,所以艾拉是高兴的。

“8月底,他们两人的节目播出结束,就结了婚,到科德角半岛度了个长周末,然后回到伊夫住处,西尔菲德已经不见了。没有留言,什么都没有。他们打电话给她的朋友,打给她在法国的父亲,想着也许是她决定回到他身边吧。报了警。到第四天,西尔菲德终于出现了。她在上西区过去朱利亚德学校时的一位老师的家里。她是和她住在一起;西尔菲德做得好像是她不知道他们回来了,这就可以解释她为何没有费心从第九十六街打个电话来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晚饭,安静得可怕。母亲再看不下去女儿那样子吃。在不错的夜晚西尔菲德的体重都让伊夫气得发狂——而这晚可不太好。

“西尔菲德每吃完一道菜,总以同样的方式打扫盘子里的东西。艾拉在军队食堂和邋遢的小餐馆都待过——失礼对他不算什么。可伊夫就是优雅的化身,看着西尔菲德吃光东西的样子,西尔菲德很明白,对她母亲是种折磨。

“西尔菲德就侧起食指,知道吧,在空盘子上抹个遍,这样能蘸上所有的汤汁和残渣。再把手指上的东西舔个干净,接着又来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指在盘子上擦得吱吱作响。西尔菲德失踪后决定回到家的那个晚上,晚饭时她开始用她那种方式打扫盘子,而伊夫在这个平常的夜晚已经被搞得心情糟糕透顶,就控制不住了。脸上再也不能安详地多挂一秒她那完美母亲的微笑。‘停下!’她尖叫。‘停下!你二十三岁了!请你停一停吧!’

“突然西尔菲德站起身,对着她母亲的头猛击——用拳头打她。艾拉跳起来,就在这时西尔菲德对伊夫大喊,‘你这个犹太母狗!’艾拉又重重坐回椅子里。‘不行,’他说。‘不行。这样不行。现在我住在这里。我是你母亲的丈夫,你不能当着我的面打她。你不能打她,就这么回事。我不允许。你也不能说那个词,别让我听见。永远不能。永远不能让我听见。永远不许再说那个肮脏的字眼!’

“艾拉站起来,离开那房子,去走走,让自己镇静下来。他从格林尼治村一直走到哈莱姆区,然后又走回来。想尽了方法让自己不当场爆发。对自己说一遍所有令那位女儿困扰的起因。他想起我们的继母和父亲。记起他们是怎么对他的。记起他恨他们的点点滴滴。可怕的一切,他发过誓他一生决不会成为的一切。可是他该怎么办呢?那孩子对她的母亲挥舞拳头,叫她犹太佬,犹太母狗——艾拉该怎么办?

“近午夜时分他回到家,什么也没做。上了床,和新婚的妻子睡下。让人吃惊吧,就这样。早上,和新婚妻子新任继女坐在一起吃早餐,向她们说明他们要一起和谐无争地生活,而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必须互相尊重。他想法子合理说明每一点,他孩子时从没人用这样的方式给他说过事情。他依然惊骇于他的所见所闻,为之愤怒,然而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相信西尔菲德不是真正的反犹,不是真正反诽谤联盟所说的那种反犹。事实可能真的如此:西尔菲德执着于别人对她自我的公正对待,她的执着如此之广泛,如此排他,如此机械,以至于那种具有历史意义的敌对情绪,哪怕是最简单最没有什么高要求的,如仇恨犹太人心理,在她身上也永不能生根。她就是没有容纳的空间。反犹主义对于她无论如何都是太理论化了。西尔菲德之不能容忍人,是为了一个好好的实在的理由。没有什么客观之处:他们挡了她的路,阻挡她的视线;他们冒犯了她严正意义上对人的支配权,她做女儿的权利。整件事情,艾拉推想得不错,与仇恨犹太人无关。关于犹太人,黑人,任何一个代表了复杂社会问题的群体或个体,她才不管谁是谁。在那个时刻她只盯着他。因此,她就将那恶毒的称呼公然讲出来,她本能地估量出这词是如此令人厌弃,如此粗俗恶心超越常理,可以使他走出这扇门,就此再不踏回她的家。‘犹太母狗’是她的抗议,但不是针对犹太人的存在——甚至不是针对她犹太族母亲的存在——而是针对他的存在。但是艾拉一夜间就搞明白了,于是着手去做——他以为他是狡猾的——不是要西尔菲德向他致歉,更不用说接受她的提示就此消失,而是向她道歉。这个精明的人就是要如此来收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