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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活动进入高潮:联邦总统致辞欢迎全体客人,他解释为何把大家请到美景宫来庆祝科比尼安·施内林博士教授的六十岁生日。施内林教授的五十大寿是在加利福尼亚的斯坦福大学庆祝的。当时他是分子生物学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学术新星。这段辉煌史始于他在耶鲁大学撰写的优秀博士论文。该文获约翰·斯潘格勒·尼古拉斯奖1。随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了一个欧美自然科学家所能获得的所有荣誉。他刚刚被任命为海德堡欧洲分子生物学实验室项目组领导,为此他结束了被行家们认为必然给他带来诺奖的大学学术生涯,成立了一家公司。而且是在阿德勒斯霍夫,也就是柏林城边,那是我们的硅谷。他想在实践中检验他作为分子生物学家的研究成果。有人告诉我,自然科学家获得诺奖之后就成立公司,好让其研究成果服务于人类,这种现象至少在美国并不罕见。科比尼安·施内林比别人更急躁或者更好奇,他不等斯德哥尔摩给他颁奖就成立了公司。今天,Transmitter2公司有251名员工,其中29名是大学教师。他们生产定制药物3。他的一百多项专利在世界各地得到应用。一个人如此规划自己的人生,这不能不引起政治家的兴趣,每一个感觉与宏观世界休戚与共的人都不得不感兴趣。所以,我们今天既为科学家科比尼安·施内林,又为企业家科比尼安·施内林祝寿。我们就是在场的诸位,女士们、先生们,就是从神学到核物理、从雕塑到心理语言学的各路专家。总统随后请寿星用我们这些无知者能够听懂的语言讲讲他的人生道路。

科比尼安·施内林显得很轻松。非常轻松。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小讲台。他比联邦总统的个子高一些。他双手按着讲台。没拿讲稿。他没打领带,打的是蝴蝶结。打蝴蝶结的男人有性功能障碍。这是我三十年前的一位上司说的话。可惜这类话很容易记住。

寿星开始讲话:见前人所未见,是一切研究的目标。这是他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听来的箴言。这从来就不是他的目标。他还听说,谁需要超过四个小时的睡眠,就不适合做研究。尽管有这些劝阻信号,他依然坚持目标。小时候他就做过搜集雨水的事情。他想让自家门口的雨水发挥作用。他用雨水驱动他组装的一个轮子,轮子上面装了一把长柄勺,长柄勺把水舀回水池,而水池里的水又重新流到轮子上。因为他在中学里听说过永动机的事情。他承认,每当听到有什么难解的问题时,他就跃跃欲试。如果他在报上读到有关反应堆的燃料密封装置出现问题的报道,他就不得不为用于此目的的硼钢提出能够解决问题的结构建议。没有什么东西妨碍他钻研。他最喜欢的美德:精确。他最大的榜样:伯特·萨克曼4。凡是不能测量的,谈起来就毫无意义。Passion for Precision5,这是一位获奖者在斯德哥尔摩的演讲题目。精确的意义:学习。如果分子学点什么,它们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没有我们,它们不可能学习。学习,这是由几十亿个神经腱连接在一起的中子之间的相互作用。我们的学习速度可以超过渴望学习的病毒吗?学习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我们的无知和我们的知识一同增长。这是令人敬仰的罗伯特·胡贝尔6说的话。如果他说了这话,那么他说话前和说话后就不是一个人。

可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眼里已经没有了寿星,因为我不得不看他的妻子,然后我就无法专心听讲了。我把我的椅子往后推,以免我的宴会女伴和总统夫人注意到我如何朝寿星的妻子看。我记不起我在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悲哀、消沉、失败。因为她的样子如此令人难忘。我必须承受这一事实。人们可以要求我这么做,我知道。但是这种组合!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女人!我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地体会到自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物。喜沙草。前面那位抛弃了科研事业,为的是直接帮助人类。阿德勒斯霍夫,生产定制药物,比最快的病毒学得还快。倾听丈夫讲话的女人的脸上泛着光芒。因为幸福。但她的神情难以捉摸。最平静的光芒。非常镇定,逼着我带着可怜的情感回归本该属于我的乌有之乡。我没法继续盯着这个女人看,我受不了。

我拿起杯子一气喝干。耳畔萦绕着他的声音,他说他一开始就很好奇,所以他想知道,如果他把那些公式从纸质平面带入第三维、带入现实会产生什么变化。他承认,对他而言,告别cathedrales of science7并非易事。告别有克拉特基8和佩鲁茨9这类巨星熠熠生辉的科学星空,告别名为罗伯特·胡贝尔、伯特·萨克曼以及曼弗雷德·艾根10的星光世界,一夜之间你就变成一个单纯的实用人才。有用而已。对你和他人有用。对他人和你有用。你咎由自取,被逐出了伊甸园。他现在的生活之所以还能忍受,是因为有一个美德他没有忘记,没有放弃:发问。他仍然不断提问,哪怕他期望得到的答案只是服务于实用领域。这使他与自己做实用人才的命运达成和解。对他的命运的每一个细微之处,他的妻子感受的都比他的语言表达的更精确,所以,在这一喜庆时刻,她为他准备了一个马丁·海德格尔的句子:提问体现思维的虔诚。此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