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2/32页)

幸好我们的餐桌主持完成了介绍工作。在介绍我的宴会女伴施耐德哈恩—科比茨基博士一开始就参与其丈夫的研究工作之后,她马上把话题引到我身上。她说我是著名人物,所以她可以省略长篇大论。这时我插了一句话,我不得不插这句话。我说,我根本算不上著名人物。由于她把我的话当作自炫性自谦,我可以承认自己是知名人物。听说谁谁谁是著名人物时,我们不必问他为何著名。著名是一种绝对的品质。如果一个人是知名人物,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为什么知名。

我感觉这个话题得适可而止。这一桌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唯独对著名和知名的区别没什么兴趣。现在我们彼此都认识了,我们就为彼此干杯。总统夫人还说,阿尔地区的黑比诺比圆桌更能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干杯。由于我在喝红酒之前已经喝了三杯法兰克地区的白葡萄酒,而白葡萄酒总让我满嘴胡言,所以红酒下肚之后我就说:生命如此短暂,岂能将德国葡萄酒尝遍!我抛出警句的时候,恰逢片刻的鸦雀无声,因为大家还在细细回味刚刚下去的这口酒。

过后就有了七嘴八舌的反应。总统夫人呼吁在座的、来自不同领域的男士对我们的作家的这一说法发表评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专业词汇回答,但是人人都毫不客气地对我予以驳斥。我说:我发现,异口同声来否定这个简单句子的都是男士。

我话音未落,对面的施内林教授就说话了:这并不是说,女士们都赞同您的说法;对于我,这意味着,有一些句子只有让男人去争论。女士们对她表示强烈赞同。我说:我感觉自己遭到了反驳,但是我没有转变信仰。施内林女教授:这句话的伪宗教思想由此变得一览无余。还有其不合时宜。我斟上红葡萄酒,举起杯子说:祝您健康!一饮而尽。

这让众人非常开心。我举着空杯子,朝施内林教授看了一眼。但是她已经因为旁边的大脑研究专家刚刚对她说了什么话而大笑起来。也许是关于我或者针对我的讽刺评论。这位大脑研究专家头发花白,长着一个鸟脑袋。他不时地逗着他的宴会女伴发笑,他自己几乎不笑。他讲些废话,就是为了逗她笑。他逗她笑,然后观察她如何笑。现在我本该关照我的宴会女伴施耐德哈恩—科比茨基博士。我本该问问她参加她丈夫的冷原子研究项目的情况。本来我确实想了解做这类研究的人们一开始就知道多少,就想取得多少成果,在研究过程中又产生了多少问题。但是我不得不朝施内林教授那边看。大脑研究专家在逗她笑。她的笑声超过了同桌的任何一位男士或者女士。但是她从不长时间地笑。谢天谢地。她总是哈哈一笑,然后戛然而止。然后就需要大脑研究者补充笑料。但他显然很乐意这么做。眼下他肯定是这桌上最活泼的一个。她让他变得如此活泼。

我开始一段内心独白,内容就是对面的女士:你不可能把她跟任何别的女人混淆。世界上的女人长相都很相似。总统夫人也有其独特的温柔和多情,她的脸很窄小,不无有力的线条和情绪平面。尽管如此,她和其他女人的相似之处要多于这位施内林教授。没有一个女人跟她长得相似。她的长相跟任何一个女人都不相似。就是说,她的脸独一无二。她的眼睛有点太大,鼻子有点太高,嘴巴明显有点紧闭。不是一张随便开口的嘴。但是它等着斗嘴。这张嘴在严阵以待,蓄势待发。但又沉着镇定。它是纯粹的力量。是一个不受约束的权力机构。嘴巴做出的反应,将决定她的目光是犀利还是温柔,同时也决定她的鼻子是一只在草原上吃草的绵羊还是一头嗅到猎物气味的猛兽。她的头发会强化这张脸,强化这个女人做出的决定。对于脸,她只是非常间接地负有责任,她的头发却完全服从她的意愿。没有什么比她的发色和发型更能体现其意志。颜色:白色金黄。没有一丝金黄的迹象。可能有的最冷的白色金黄。绝对的反金发。头发反梳,光溜,笔直,直达耳际,耳上佩戴和悬挂的饰物熠熠生辉。反梳的头发使她的额头显得更高,仿佛驯服了一头茂密的头发,战胜了一个自然现象。绵羊还是猛兽?无论如何也是一个没有被战胜的孩子。她脸上还透出少女的气质。许多女人都这样。也许所有女人都这样。哪怕是一个受过摧残、压抑、虐待的少女。她有完好无损的少女气质。这只可能是大自然的造化,如此大的造化。过大的造化。这就是她!在这张脸上,在整个人身上,四十岁的女人和十四岁的少女平分秋色。一种惊心动魄的平衡!

我的眼光不断扫过总统夫人,盯着对面看。但愿她认为我是对她的左手提供的激光故事感兴趣。但是我已经不在乎联邦总统夫人或者世人怎么看我。坐在对面的女人对我没有任何看法,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在盯着她看。她没有用眼神回答我,以此确认我的存在,确认我盯着她看她的事实,她只是向我显示了我的不在场,她所显示的一切都完全融化在她的名字当中: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