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3/5页)

她的生气取决于她如何理解这个词,就像她如何定义爱德华的冒犯一样,就像这样:他的小说就是憎恨,他的恩惠就是陷阱,她阅读的权利遭到了审查。它离开了她,这才是她真正生气的地方。归结起来就是压力,纯粹的压力。一种受到错误的屈辱对待、依然维持公正的压力;一种超越爱恨的压力,所以能够平心静气地读了3个晚上;一种进入爱德华想象世界的压力,想象自己就是托尼,却只是被当作莽撞无礼;一种忽视压力的压力,然后被遗忘。

她被激怒了。当然,她留的口信很有可能没有传递到。9点半的时候她再次给旅店打了电话,被告知爱德华还没有回来。她又留了口信。过了11点,她听到车开进车库的声音,阿诺德回来得很晚。一想到他回家将要带来的东西,她就觉得有点儿害怕。于是,趁他在楼下吃燕麦还没上来的时候,她迅速上楼,脱衣服睡觉,这样,她就不用跟他说话了。不得不这样做,让她生气。当她上床睡觉的时候(觉得自己永远都见不到爱德华了),她的脑海里燃烧着羞耻之火,似乎看到整个世界在移动,建筑晃动,吞噬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苏珊就是一个傻瓜,笨得不能再笨了。她躺在床上,异常清醒,今晚楼下活板门没有关紧——地板很结实,思维在快速发散。苏珊责备自己几个小时以前的胡思乱想。她看到了自己,容易受骗的自己,阿诺德健康的脸庞,敏感得就像一只小狗,像一个弃妇一样给爱德华留言,像一个花痴一样,祈求与他谈话的权利,谈什么呢?他的书,还是跟他抱怨阿诺德?她怎么可以跟爱德华那样的陌生人抱怨阿诺德呢?这么多年来,她都很少跟自己抱怨了。又该从何说起?跟他说什么?爱德华又会在意吗?能理解她吗?又需要理解什么呢?

黑暗中,她听见阿诺德进了房间。轻手轻脚慢慢移动,撞到了墙,低声咕哝,不停地吸气。床向下凹陷了一块。她闻到了阿诺德身上的味道。阿诺德砰地倒在床上,抽了一下鼻子,重重地翻过身,再次翻身的时候撞疼了她,毫不让步。她一动也不动,继续装睡,屏住呼吸,想以此告诉他:即使她没睡着,她也不在那儿,哪儿都找不到她。

他一直都和玛丽莲·林伍德在一起。她敢肯定这是真的。她故意这样想,放任自己的思绪和想象力驰骋,纽约、芝加哥、她的公寓、他办公室的候诊室、华盛顿、芝华士。这是否直接违反了3年前采取的精神训练,那让她能够接受现状。够了,不能再想了。如果不能忍受想象,她就没有任何权利享受现状。

她又想起了那个非常可怕的问题,到现在依然无法面对。她还在想为什么他会流这么多汗,那么自责,似乎良心不安,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找不到答案。她想起他们两个在一起粗重地呼吸,谈论她。好好保护她,保护好可怜的苏珊。苏珊可以保护自己。她想到了阿诺德的退休金计划要老保险,从现在起,就可以领取超过15年的收益了。她是唯一的受益人,孩子们排在她的身后。她计划坚持自己是唯一的受益人,不会更改。

苏珊转向阿诺德,面朝他,睁开眼睛,盯着他的巨大身影,想象一个小小的谋杀武器,一支箭或者飞镖之类的东西。阿诺德是个重婚犯。他会让他们搬到华盛顿去住,或者是他周末来回跑,或许更糟。我一定得接受这样的安排吗?苏珊问自己。你别无选择,他们肯定会这样说。反对或者否认都是浪费时间。他们会说,要为你丈夫的事业考虑。

如果她拒绝又会怎么样?如果她说,我不会这样做。我不会搬去华盛顿,也不愿意被扔下,又会是怎样的情景呢?我不会让你从我和孩子身边逃走。我以妻子的身份向你保证,我很自私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苏珊就是一个贱人。

她看见玛丽莲·林伍德建议阿诺德该怎样做,就像25年前她告诉阿诺德如何对付发疯的莎琳娜一样。用道德的力量来约束他,他对她天生有一种依赖性。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到底怎么了,那些力量都跑到哪儿去了?如果她在这一点输给了林伍德,该多么让人气愤呀!她看见自己这么多年来委曲求全,想尽办法来取悦他,似乎都成了她的工作。她的女性朋友们如果知道在她多年来的女性政治活动后,捍卫了其他女性的权利却没有为自己说话,该多么吃惊。她能施加什么样的影响力呢?她会付账单,林伍德也会这样做吗?很绝望地等待着林伍德的消息,阿诺德的礼物,只要她闭口不提,不吵不闹,阿诺德就会一直瞒下去。审查、恐吓、唯恐说错一个词,给林伍德以指控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