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4/5页)

所以她试着嚅动一下嘴唇,默念着一个词:憎恨。她害怕用这个词,除非逼到了绝境。她有足够坚强来面对吗?结婚誓词里,她和爱德华曾发誓永不分离,结果还是离婚了。真是愚蠢的誓言。但是不仅仅是誓词在支撑着她,还有习惯,以及一个比芝华士还要虚无缥缈的机构:妈妈、爸爸、孩子们,等等。如果苏珊纵火烧了这个机构,她能去哪儿呢?又如何能够逃脱纵火罪的责骂呢?

阿诺德终于睡着了,睡得很死,傻乎乎的。尽管她不敢让自己恨他,但是她还是想用“傻”来形容他。这样会让她放松,减轻她的愤怒,感觉到倦意袭来。还在想,我是多么堕落。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更为吃惊的是想到阿诺德一直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可能就是她眼中的堕落。她肯定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一连串的事例浮现在眼前。她和吉文思夫人争吵,这是一个记忆的符号,代表着不舒服的感受。吉文思夫人过来喝咖啡的时候,告诉苏珊关于麦康伯的谣言,说不是护士的错而是医生的错,说得很快,沾沾自喜,没完没了。苏珊第一反应就是责备她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谴责了医院,律师,完全相信阿诺德的说法。真是让人诧异,苏珊的正直和她的忠诚或者是其他的美德能够和平共处。

睡眠的大门敞开了,苏珊似乎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托尼就在附近。她的怒气平静了下来。再一次忘记了那个让她害怕的问题,睡着了,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怒气已经烟消云散。她不再认为爱德华故意不想理她,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对阿诺德胡思乱想。寒冷的日光很容易就让她说服了自己,如果保持平静,他就会陪伴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简单,实在是太简单了。她知道这很容易,知道还有一些事情还没有解决,但是不着急,留着下次想好以后再说。至于爱德华,她应该早点儿给他留信息的。不知道他此次拜访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的职责,甚至不知道他的行程安排。9点钟,她又打了一次电话。前台服务员说爱德华·谢菲尔德先生7点的时候退了房。也许有点儿失望,也许是如释重负。她不想生气,她想,他昨天肯定回来太晚所以没有回电话,今天早上又太早了,肯定是不想打扰她的家人,所以没有给她打电话。

但是,好像如果她不在意,就会有足以改变一切的事情发生一样。通过托尼,通过爱德华,她意识到了什么。不要紧,现在还不会。出于礼貌,她打算给爱德华写一封信,写上关于书的评论,将评论概括为简介的语言,并寄出去。她坐在床边的桌子旁,写了一整天。窗外,一群英国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草坪上覆盖着一层雪,昨天干净洁白的雪,今天已经开始融化了,露出一块块补丁般的棕色的泥地,通往车库的路满是泥泞。人行道闪闪发光。苏珊一直都在想该如何措辞,没有心思欣赏窗外的世界。

她说了她想说的一切。在信里,她称赞了书的品质,也指出了其中的缺点;如实地告诉他书中的故事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活,承认自己和托尼很相似,写下来好像解决了一个难题。她大声地朗读:“当文明显而易见地远离他的呼救,托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像躲避敌人一样躲避着他视为朋友的警察。他死了,相信一个并不真实的故事,怀着欢欣而死去。这让他感到解脱,虽然这并不是事实,因为死亡和邪恶迅速将他包围。”

爱德华会说,苏珊,告诉我,书里还少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爱德华?难道你没看出来吗?想到这,她又想到其他无关的事情。她的生活里又缺少了什么?她在想自己是否一直都以老眼光看阿诺德,尽管那并不是恨。她感受到习惯的力量又把她拉了回来,就像多年来它的作用一样。看着窗外泥泞的冬日草坪,想起自己还在思考一封充满了宽恕的赞美和批评的信,或者如何增进自己和阿诺德的关系,多一些自尊,苏珊·莫罗又开始做梦了。港口泊着小船,手握着小桨,爱德华懒洋洋地躺在床尾,一只手在水里戏着浪花。装有纱门的小屋就在他身后,就在头顶上。在她身后和周围,就是松树岛和度假小屋。他说:“潮水在推着我们前进。”

她看见了。她看见海岸在他身后向左边斜着移动。

他说:“如果我们再飘远一点儿,就很难回来了。”

她很清楚这一点,知道他们最远能飘多远,也知道得很辛苦地划桨才能回来。

“如果我们掉进水里,会淹死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