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阿诺德要回来了,爱德华也来了。苏珊·莫罗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她能感受到他们彼此间的轻蔑,似乎都源于她。阿诺德一直认为爱德华是一个失败者。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芝加哥的剧院,已经很多年了,阿诺德还请爱德华喝了一杯。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和他谈论文化价值观,认为爱德华柔弱,缺乏阳刚之气。爱德华忽视阿诺德对艺术的不解与对抗,把话题转向了棒球,认为阿诺德很肤浅。

她一天都忙着家务活,送孩子去看牙医,去杂货铺买东西,计划晚上在欧哈尔与阿诺德见面。一想到阿诺德可能带回家的礼物,苏珊不免有点儿害怕。于是她想到了爱德华。爱德华明天就来了。他想从她这儿得到的评论和期待的问题,都将推迟。

她宁愿自己的阅读停在昨天晚上,忽略内心里那股想一气读下去的冲动。但是为了爱德华,她还是要保持自己的观点,比如她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这些问题会对她的阅读进行组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问题。至于爱德华的问题——他的书中少了什么?——她有一个恶作剧般的答案。

晚上,在欧哈尔见到阿诺德的时候,苏珊表现出很高兴地样子,亲吻他,把他拥入怀中。阿诺德就像一只大熊,留着灰白胡子,浓厚的眉毛,在公共场所总是显得很迷茫,他担心他的行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总是若有所思,在想些什么苏珊也无从得知。他也不会说。她等着他掏出礼物,尽管她根本就不想要,忍住不问那些快把她逼疯的紧急问题。

她载着他行驶在繁忙的高速公路上,带他回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谈论着参加的会议、遇到的人、参加的讲座。路上不停地描述他与雪松堂研究院负责人的会面。那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呀,要是他妈妈还活着,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以他为豪。他希望一周内能收到回信。苏珊突然想起他承诺过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和她商量,但是看上去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提醒他,他肯定会辩解说,他认为问题已经解决了。况且,她也害怕她的提醒会让他想起什么其他的事情来。

相反,她提了一下爱德华要来拜访。苏珊一边开车,一边说起了爱德华的书,但是不知道阿诺德到底有没有在听。风掠过车窗,她说着,阿诺德一言不发。苏珊说到请爱德华共进晚餐,就定在明天晚上。阿诺德对此也没有听到,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噢,对不起,他说,你得一个人去了,明晚我有工作要处理。阿诺德终于回了一句话。

那一晚他们做爱了,和她的阿诺德,以同样的方式,25年来都没有任何改变的方式。她没有想到的,不知是因为他已经筋疲力尽,还是由于她过于兴奋,她很难集中精神。一阵委屈,为自己感到悲哀,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牺牲感到不值。他总是忽略她的经历,比如最近的这一次,对于她来说,爱德华作品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亚于他对纽约之行的感受。这样看来,阿诺德太冷漠了,所以她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肌肤之亲。穿过卧室房门时,阿诺德把他的熊掌放在她的私处,引起她强烈的厌恶。

夜晚,回归原始的肉欲世界,阿诺德亲吻她每一寸肌肤,大汗淋漓,她能感受到他毛茸茸的大腿、腋窝、胡须。舌头缠绕在一起,难解难分,翻云覆雨,融为一体。苏珊长吁一口气,忘记了所有的委屈,忠实让不管是在芝加哥还是华盛顿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爱德华和玛丽莲·林伍德。或者他们都没有消失。当阿诺德翻滚下来,苏珊一直在想着他们两人,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喜欢对方的。事毕,他(谁?当然是阿诺德)把头抵在她的肩上,不停地呻吟:原谅我,原谅我。好了,好了。她轻拍他的头,就像妈妈哄着小孩一样,不敢追问他到底想要她原谅什么。

第二天,苏珊在家等着爱德华。卡片上说他会住在马里奥特,但是并没有提到见面的计划。她期待着他的电话,那时就可以邀请他共进晚餐。激动、紧张,整个早晨和下午,她都在期待着他的电话。同时,白昼耗尽了阿诺德夜晚的光辉。跟往常一样,她也有点儿反感他对爱德华的蔑视。25年来,一直如此,已成为定势。她希望阿诺德能够读一读爱德华的书,她甚至希望这本书是自己写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一定要让阿诺德感受一下这本书,让他和托尼一起经历丛林之旅,感受一下失去挚爱的痛苦,还有令人不舒服的发现,与爱德华令人折服的想象力相比,3天的时间和这本书的任何要求都是值得的。

但是阿诺德肯定会说,爱德华想象出来的托尼·海斯廷斯,也就是你的托尼·海斯廷斯根本就是一个懦夫。典型的阿诺德会说的话。他会解释,我同情托尼所经的一切,但是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甚至拿着枪还让雷伊给跑了?这就是爱德华编造出来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