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第24/39页)

“怎么了?”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哦。稍等一下。”电话断了。

他看了看主人一家,而他们把目光移开了。他是清晨出现在村庄边缘的陌生人,他们肯让他进门给警察局打电话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不能待在这里——但他又能去哪儿呢?他的妻子和孩子还没有找到,车也丢了,除了衣服和钱包之外,他身无长物。

电话响了一声。“托尼?听着,我们派了个人过去接你。你在那边等着。”

“好的。”

“他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到。”

他们来接他了,他们会照顾他。警察像慈父般可靠,让人心生安慰。他想欢呼,但那对老夫妻还在看着他。

“我给你拿点儿吃的。”康布太太说。

她端来美味,放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桌上,让他在白炽灯刺眼的光线下饱餐了一顿。她的丈夫出门去谷仓干活了——正是这些活计让他点亮了灯,指引托尼来到了这里。她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没有回应他的感谢。他默默地吃着。

“我从来不旅行。”她说,“不同地方的人太不一样了,你永远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

他嘴里满塞着食物,点点头。同情的表面之下其实隐藏着责难。是的,太太,他想,但这件事恰恰发生在你的地盘上,让人拿不准的正是你们这里的人。不过,他还是要感谢办事得力的警察和善良却谨小慎微的主人。

警车来接他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但太阳仍然藏在山后。警车的一侧喷绘了警徽,车顶架着警灯。不过,灯是灭的。来接他的警察是个大块头的年轻男人,留着稀疏的棕色八字胡,额头很宽。他长得很像托尼去年教的一个学生,那孩子不停地到他办公室问问题。托尼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警察说:“我是塔尔伯特警员。迈尔斯警官让我告诉你,警察局没有关于你的妻子和孩子的记录。”

托尼很失望。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期盼着警方给他带来消息,说劳拉和海伦给他们打了电话。他想,现在还不到8点,多数商店和办公室还没有上班。

那个年轻的警察像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大块头学生。他关掉引擎,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对讲机中的声音转换成了低沉的男声。塔尔伯特警员神色严肃地问道:“你确定你们没有事先约好见面的地方?”

“我们约好了在贝利的警察局见面。但他们没有带我去那里,而是把我扔在树林里。”

“贝利是什么?”

“他们说那是最近的一座城镇。我们本来要去贝利的警察局。”

“我压根儿没听过贝利。我肯定,根本没有什么贝利警察局。”

糟糕,太糟糕了——尽管他多多少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我害怕的就是这点。”

托尼坐上警车,车向着与托尼来时相反的方向开去。意外地,他感到很恐惧,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他一上车就失去了对窗外景物的意识。他不记得拐了几个弯,也对窗外频频路过的村庄毫无印象。这辆封闭的警车保护着他,将噩梦留在身后。他再也不会重返其中,却也无法回归生活。他记得迈尔斯曾经问过他,他能不能记起从康布家到那片树林里的路。他想,我应不应该请塔尔伯特载我往回找呢?但他没有提出这个请求,免得惹人讨厌。

乡野里一片青翠金黄,在晨光中绵延起伏,散发着新鲜的气息。公路在朝阳下黑得发亮。他们加速驶上山坡,俯瞰着脚下宽阔的峡谷,其间散落着田野和树林。警车继而沿着公路下坡,驶入茂盛的树丛,转了个弯,又爬上长直的坡道,在路过村落时减缓了速度。路边散布着农舍、牲口棚、玉米地,牛群在田野里漫步,猪和羊在对面山坡的场院里休息,山顶的树木迎风摇摆。他想,要是此时此刻能与劳拉分享这样的美景,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