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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吗,斯坦?你也是一大早起来的吗?今天这几个钟头内,当我坐在漆成黄颜色的房间里面给你写邮件的时候,你必须一直待在我的附近。整整一个世代之前,我们曾经彼此作出承诺,永远不可重新提起当初在那边山上所发生过的事情。但现在我们已经相互解除了昔日的约定。

我在。尽管现在还只是破晓时分,我已经端着一杯双份的浓咖啡坐在厨房里面了。我收到你的电子邮件之后就立刻打开来阅读。我一整天都会这么做,并且一直在线。我马上就带着电脑去办公室。现在天才刚刚放亮,我是第一次这么早离开家门。贝丽特还在睡,我留了一张字条给她,表示我一大早醒来以后便再也无法入眠。我还强调自己有许多事情待办。

现在我坐立不安,请继续讲下去吧。你的记性比我好多了。

当我们置身海姆瑟达尔丘陵最高处时,你为了当夜恐怕无法找到床位而老大不高兴。等到我们从那个围着披巾的女子身旁驶过之后,你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你想“要”我。开始你只不过是半开玩笑,随便说说。可后来你越来越厚脸皮,让我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随即我们开车拐进一条岔路,沿着溪畔的林间道路向下行驶了好几米。当时天气干燥,我原以为你一定是打算引诱我进入林木之间的石南花丛。但你异想天开一定要在那辆红色金龟车里面做。你说你怎样也无法摆脱那个强烈的念头。你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斜眼瞪着你,你则把目光移开并且承认,“我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开车重新回到大马路上,你猛踩油门。我们就像是空中飞驰的子弹——进入山中,继续向山中前进。后来发现我们正行驶于52号干道,说来有趣的是,我俩都在一九五二年出生。你忍不住表示:“跟我们同一个年份的公路。”但那句话也有可能是我自己讲出来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一直都是你,因为当时我还没有驾驶执照。当时可能已是午夜时分,然而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天色都不会真正变黑。那整个白天都非常暖和,此刻却已经凉了下来,而且变得雾气蒙蒙——毕竟是在深山里面。四下是一片蓝茫茫的幽暗昏沉。唯一的例外只有远处地平线上方浮现的一道灿烂光芒。我相信我自己当时即已对此做过评论,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随后几天内我们又对此进行了讨论。

车子开到位于两郡交界的埃德勒瓦特内湖时,[1]我们突然在薄暮之中瞥见一团飘动的红色物体。接着车子好像撞上什么东西,我们身上的安全带随即绷紧了一下。你随即降低车速——或者是车子被迫减速下来,但很快你又重新加大油门,我们逃走了。那之后足足有五分钟,我们没人开口。那无疑是最大的谜团,因为谁晓得其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斯坦,而我自己又是怎么想的?或许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任何事情。我们早就吓破了胆。

在离开那个狭长的湖泊之后,一辆白色的厢型车迎面驶来,它正穿越山区朝向东挪威前进。这时你慌慌张张地说道:“我们恐怕撞到人了!”

我也在那一瞬间冒出同样的想法。你骤然把头扭到我这边,而我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我晓得,”我说道,“我们撞上了那个围着粉红色披巾的妇人。”

我们已经把布雷斯特伦山间旅舍抛在背后,眼看即将抵达第一个急转下坡弯道。而你就在那个弯道前面嘎的一声把车子停下,然后掉头开了回去。你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我能够从你的双肩,以及从你紧绷的脸部表情来推断你的想法:“也许她需要协助。也许她身受重伤。我们可能已经害死了一个人……”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事发现场。你停了下来,我俩都不约而同跳出汽车。此际天气阴凉,微风习习。可是我们看不见任何人影。你发觉右侧的车头大灯已被撞破,还顺手从路面上和沟渠中捡起一些玻璃碎片。当我们环顾周围的时候,你突然伸手指着一个通往湖畔的斜坡——距离汽车和马路只有几米的地方,有一块莓红色的披巾飘飘然悬挂在石南树丛之间。披巾看起来相当整洁,就像是刚刚从一位女性的肩头飞落下来一般,此外它还仿佛具有生命似的轻轻迎风招展,让我俩都不敢过去触碰它。我们四下张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人体的轮廓。除了粉红色的披巾之外,我们一无所获。你又找到了几块车头大灯的碎片,随即我俩就驾车离开了现场。赶快!

我们又一次吓破了胆。当你脚踩油门踏板、手持方向盘的时候,始终浑身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