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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千万别以为自己遭到了驳斥。与你的重逢其实令我喜出望外,而且现在我四下走动的时候,脸上经常挂着笑容。我绝不认为此类的幸运巧合是不痛不痒或者无足轻重的事情。这种巧合可以产生许多深远的意义,因为它们掌握了我们并且形塑了我们。它们甚至还可以影响到下一步的走向。
我们偏偏就在那个地方重新相聚!然后我们又一次大摇大摆地走到山上的牧羊人小屋。有谁能料想得到,这种事情居然还会发生呢!
四个钟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至少对偶尔能够见见面,比方说每年相遇一到两次的人来说,情况确实如此。但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好几十年以前,相形之下,四个钟头的时间就非常长了。因为“重逢”与“音信全无”之间的差异实在大得惊人。
是的,斯坦。很高兴听到你的消息。可是那也不断让我回想起来,从前我们为何会分手。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我俩就跟今天一样,以截然不同的方式来解读我们所共同经历过的某些事物。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你始终以高高在上的口气来议论我的解读方式。
尽管如此,能够收到你的回信还是让人高兴。我真想念你。请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等到心情变得比较好的时候再作出答复。
我可不打算表现得高高在上,不过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是如何表达的。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但刚刚我不是写道,自从我们重逢以来,我就不断笑嘻嘻地在家中走来走去?
除此之外,我还有更多的事情想要告诉你。我刚离开时所搭乘的小渡轮,是以那个峡湾分支来命名的。我在航程中第一个停靠的地点是海拉,而当初我俩就在该地抛下了那辆被撞得破烂的汽车。如今站在甲板上俯瞰渡轮码头,难免会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幸好我搭的船很快就朝着旺斯内斯的方向横渡峡湾主干,接着从那里掉头驶往巴勒斯特朗。抵达巴勒斯特朗以后,我在当地科威克纳大饭店旁边的岬角来回走动,等候从卑尔根开过来的快速渡轮。渡轮误点了一会儿,我想它大约迟到半个小时吧。而当我登上船舷的时候,我赫然发现那艘渡轮名叫“苏伦蒂”!
我大惊失色。我当然马上就联想到你。其实自从两天前我们在旧渡轮码头挥手告别以来,我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此时我还忍不住回想,当初我俩如何在那年夏天,前往位于峡湾出口的苏伦德群岛拜访你的外婆。对了,她是不是名叫兰蒂?兰蒂·约纳沃格?
我不只是陷入思绪之中而已,我宁可将其称之为一种五味杂陈的情境,因为过去的各种经历突然宛如瀑布一般涌向我的心头。那些鲜明的画面与印象来自我俩刚刚年过二十,站在大海边的时候。它们就仿佛电影的片段和场景,但我却不记得自己曾经在脑海中拍摄过那些画面。此外它们不像是无声电影,因为我似乎听到了你的声音,听见你笑盈盈地对我说话。此外我不是还听见风声与海鸟的啾唧声,并且还可以闻到你深色长发的气味吗?四下弥漫着大海与海藻的气息。那绝非寻常的思想活动,反倒有如一座间歇泉,骤然喷发出久遭压抑的幸福感;或者像是蓦然回首,瞥见了我俩一度共同享有的时光。
我先是在那家古老的木造旅馆与你相遇,那里是我俩三十多年前联袂造访的地方;等到我继续上路的时候,我所搭乘的快速渡轮又得名自你母亲故乡的小群岛。当初你不也表示过,你的名字简直就是按照那个地名来取的?当时我俩谈论的主要是外叙拉[2]这个岛,因为你的外婆就住在苏伦德最外侧的那座岛屿上。苏伦与“苏伦蒂”,这不是太奇妙了吗?
但我们最好不要受到这种偶然的巧合事件误导,以致得出超自然的结论。在我当时所在的行政区内,有一个海滨聚落正好是这艘渡轮得名的由来,事情就那么简单。所以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但我仍然在甲板上伫立良久,脸上挂着笑容。
你对此另有什么高见吗?
这会儿我来到了外边。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来到苏伦德,坐在位于库格鲁夫的老房子里面,望着窗外大大小小的岛屿和礁石。眼前唯一有些杀风景的东西,就是一双男人的腿。尼尔斯正站在铝梯上,将二楼的窗框粉刷得焕然一新。
你跟我在那个星期三从牧羊人小屋走回山下之后,我的丈夫便坚持一定要尽快驾车离开,因为他觉得我们必须赶在播出六点晚间新闻以前返回卑尔根的家中。
下午三点钟左右的时候,我们开车来到博雅山谷,并且驶入冰川旁边的隧道。等到我们驶出隧道,沿着狭长的约斯特拉湖行进时,我们看见蒙蒙雾气正在消散,而太阳已开始露脸。直到我们通过弗尔德为止,云雾是唯一能够让尼尔斯发表议论的东西。他咕哝道:“放晴了。”当时我们刚好沿着湖面拐了一个大弯。我试着和他说话,却不管怎么样都无法让他打开金口。后来我才恍然大悟,那个短评的用意或许不光是为了针对天气发表意见而已,同时一定也把他自己的心情比拟成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