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战恶犬

一个百万富豪似乎没有必要再来赌足球赛,但是在哈洛先生的老年生活里,这种赌赛却是一种推动生命的活力。这也正是使他与我发生联系的主要原因。哈洛先生尽管这么喜欢赌赛,却对于足球一无所知,不仅从来不看足球赛,也不知道球队与球员姓名。当他发现我对于球队与球员能侃侃而谈的时候,他由惊奇而对我愈来愈敬重。当然,我跟哈洛先生的认识,最初仍是由他饲养的动物而起。他养有各种的猫、狗、兔子、鹦鹉以及金鱼等等,这使我经常要去那儿诊治。他的住所是一座古老的建筑,那维多利亚式的塔楼伸展在丛密树林之上,使人老远都看得到。

我最初跟他相识是在十分平常的情形之下,不是他的狐狸狗割破了脚,就是斑猫生瘘。可是,以后我渐渐有些怀疑了,因为他老是在星期三打电话叫我去,而且叫我去的借口都是很琐碎的,所以我开始感觉到他并不是真的因为动物有什么毛病,而是为了在赌赛上有鉴问题要探讨。

每次我们见面,他总是用同样的一句话迎接我:“嗨,哈利先生!你的赌赛怎样?”即使有一个礼拜我赢了16先令,他也仍是这么问着。我忘不了当时他不肯相信地一边瞧瞧足球赛结果的通知书,一边瞧瞧邮局汇给我的汇票。这是我惟一赢钱的一次,但这并不影响我在哈洛先生眼中是对足球赌赛无可争议的超级预言家。哈洛自己是一次也没赢过的。

哈洛这个家系,在北约克郡是十分出名的。在前一世纪他们是非常富有的业家,以后转执了农业界的牛耳。他们是“绅士农夫”,可以用钱来建立起牛或猪的门第,可以把高原荒地垦殖而生产谷物,可以把不毛的沼泽排干积水而种上马铃薯与芜菁。他们又是什么委员会的主席、猎狐的能手以及社区的领袖人物。但是哈洛很早就由这些窠臼里跳出来,而且驳斥那些老教条,认为不做事是快乐的。他不时地在屋子与田园四处跑,对于外间世界他没什么兴趣,但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近邻曾经发生了什么,而是只求自满自得。他从不想别人的事,别人也不干预他的事。他的兄弟巴瑟是个名人,提到哈洛总是称他做“傻子”。

在我个人而言,我觉得该为他鸣不平。哈洛是个仁慈而友善的人,而且予人以愉快的感觉。我很喜欢到他家里去。他跟他太太都是在厨房里进餐,他俩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厨房里。所以,我去的时候往往都径直走进那厨房。

这一天,我是去看他的一只大丹狗。这只母狗刚生了九只小狗,似乎有点不太舒服。由于这一天并非星期三,我想必定是那只狗真有点毛病,因此我匆匆忙忙赶了去。哈洛照常迎上我,以有关足球赛来做寒暄。

“我想请教你一件事,哈利先生!”当我们出了厨房而走向一条阴暗的长廊,他对我说,“我正在研究一个远来的客队,就是由苏格兰的桑德兰市来的阿斯顿维拉队的实力究竟如何。”

我停步深思,哈洛在旁边焦灼地等候着我回答。终于我说:“桑德兰球队都很强,哈洛先生!但是我刚巧听到一个消息,说他们队上那位名脚雷斯,他的伯母最近身体不太好。这一点可能会影响他在本星期六的球赛。”

哈洛沮丧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哈利先生,你又在扯我后腿了!”说着抓住我臂膀紧紧一捏,含笑地继续沿走廊走下去。

通过了迷宫似的廊道,有些地方还缠着不少蜘蛛网,终于我们走进了一间原是存放枪支的小房间。一只大丹母狗躺在木制的狗床上,我一眼就认出它是我以前到哈洛家里来的时候,看见它到处跑跳的那一只。这只狗我一直没替它看过病,但是一看到它,我就打破了我以往的说法:大住屋里的人家不会饲养大狗的。以前我只看见街后小屋人家养的统统是大型狗,而大屋子里的人家倒反而养的是迷你狗。可是,哈洛这儿却不一样。

他拍拍那母狗而对我说:“它昨天刚生下这一窝小狗,排泄出来的都是黑黑的脏东西,三餐的胃口倒不坏,所以,还是请你给瞧瞧。”像其他的大型狗一样,大丹狗都是很温和的。当我替它验体温的时候,它就那么侧卧着并没有动,似乎很得意地在听那些小狗的呜呜叫声。这些还未开眼的小狗正在彼此爬越着在找奶吃。

“嗯,它有点发烧。排出来的东西的确像你所讲的那样。”我轻轻地摸摸它的肚子,“不可能肚子里留有小狗未下来。但是为小心起见,我还是伸手进去摸摸。你可以给我一盆温水、肥皂与毛巾么?”

当哈洛出去拿这些东西而顺手把门带上以后,我无聊地在这房子里四处瞧瞧。这间存枪支的房间只有贮藏室那么大小。由于哈洛的个性不喜欢杀戮,因此这房间并没有存放什么武器。那玻璃橱里原是存枪的,却塞满了旧报纸与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