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出诊

这是我在德禄镇的第二个冬天,因此,当11月里天气开始真正严寒之际,我并没有像前年那样感到惊异。这时,平地上开始下着毛毛细雨,而高原也开始铺上白雪,把平日熟悉的景色变成一片陌生的新世界。这也就是人们在无线电台里所谈到的“高原之雪”。

开始正正经经地下雪之后,整个高原都有着窒息的感觉。车子在被分开的两边雪堆中间吃力地爬行着。高挂在德禄镇之上的那一座赫尼高岗就像一尾光闪闪的大鲸鱼。镇上的人们都在打扫自己的门前雪,把通到前院大门的路给铲得更干净些。这种清理积雪的工作人们做来并不匆忙,一则由于传统的镇静,二则明知也许明天又得从头再做起。

每一次的重新下雪,都给予兽医们一个新打击。对于大多数的出诊,我们都仍然设法去应诊,但是我们的兴趣并没有平时那么浓烈。有的时候我们很饶幸地能跟在一辆犁雪车后面前行,但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只能尽量把车子开到不能再开的地点,而后开始步行到我们的目的地去。

有一天早上,克雷顿先生来了电话。这时正是经历了一整夜不停的降雪之后。

“小牲畜有些感冒了,”克雷顿先生在电话里说,“你们能来诊察一下么?”

要到他那儿去,我们必须越过派克山,然后下去到一个小村落里。在夏天那是很美的驾车旅行,但是这时候却是天晓得。

“路上的情形怎么样啦?”我问着。

“路上?路上?”克雷顿先生的反应是很轻松的。在这种不大跟外界接触的所在的农夫们,通常都是不太理会我们所问的路途情况。因此他说,“路上好得很呢!只要稍微小心一点,你们就会毫无困难地到达我们这儿。”

西格却没有这么大的信心,因而他告诉我:“到山顶去的路恐怕你只有用腿跑了。至于到达山顶之前的低区公路是否已经由铲雪机铲好,也不无疑问。所以,去不去就看你了。”

“喔,我必须去。今早没什么事好干,闲着也不好过。”

在前院我们那位老工人已经做了一大堆铲雪的工作,那大门已经被挖得可以开启,通大门的引道也清理得可以行车了。我把我认为必需的工具与药品放进爬山用的背囊,这包括除痰药、舔剂、注射器、肺炎血清针药等等。最后我还带了最重要的装备——一支大铁铲放在车后。

大路上,自然一大清早就已由经我们屋前叮叮当当开过去的几辆铲雪车清理好了。但是路面仍是崎岖不平,我不得不把车子缓缓行驶着。由我们这里到克雷顿先生的农场,大约有十多英里的路。在通常这种寒冷天气里,车窗玻璃上往往会结了很厚的霜,使你什么也看不见。今早我却在车窗外面加了特别装置。我用几股铜线绕在一条人造树胶上,用橡皮吸盘吸在车窗玻璃外面。这些铜线是接在车子的电池上的,当电流通过的时候发热,因而保持了一个大约八英寸宽的小面积不会结霜。这样我就不需每走半英里就得下车去刮掉玻璃上的霜皮。我只要坐着看前面弯曲的道路不断朝我拉直,而四周野景尽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就像在看电影那样。

由于我在尽情欣赏那不断变化的画面,竟然不知道我的脚趾头在发痛。在汽车内不曾设有暖气的日子里,双脚的发冻是普遍的现象,尤其是当你可以由汽车底盘的空洞里瞧见下面的马路在飞跑的时代,两脚就那么不断地受冷冻,越是长程驾车越是可厌。所以,等到车子抵达派克山下,我下车来准备走路的时候,双脚真是提也提不动。双手也是又僵又痛。

这条弯弯曲曲的过山道路并没有铲雪车在清铲,狭窄的两片边墙之间的道路上全是积雪,仿佛在说:“不!你不能上这儿来!”我知道孤立在路尾的克雷顿农场将是个什么世界了。但是,在这失望之余,我仍以闲情逸致来观赏昨夜一夜风狂雪暴的遗迹。那就像是个雕刻展览,有的是呈着流涌形状的,有的是重叠式的,有的起初是粗大而光滑到了末了就愈来愈尖细,还有的是成个深凹而边缘锋利得像刀口。屹立的悬崖上伸垂出来的冰帘几乎全是透明的。

我把登山囊往肩上一挂。身上穿的是皮夹克,我把领子扣紧,脚上是一双特别厚的袜子,与威灵顿式的长靴。我觉得这一切都够我征服这剩余的一段旅程了。而我背囊里所带的药品,又是够救助那些生病的动物的。因而我自己颇有以英勇的年轻兽医而自鸣得意之感。

于是我开始走路。首先得经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全都结了冰。在静寂里,地势开始上升,前面的路径也弯曲起来,直到被前头的小悬岩遮住了看不见为止。等我快要到山顶的时候,不管气候有多冷,我背上都开始有点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