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威斯顿太太的朋友们都为她的平安分娩感到高兴;爱玛知道她身体健康很是满意,如果这种满意还能再增加的话,那就是知道她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母亲。她一心巴望有一个威斯顿小姐。她不愿承认那是因为以后可以给她做个媒,把她嫁给伊莎贝拉的哪一个儿子,但是她坚信;一个女儿对父亲和母亲来说都是最合适不过的。威斯顿先生年老以后——甚至威斯顿先生也许十年以后也会变老的——有一个永远不离开家的孩子[1]用嬉戏、废话、任性和幻想来活跃他炉边的气氛,那将是他的一大安慰。对威斯顿太太也是个安慰,有个女儿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这点没人可以怀疑;而且,任何一个那样善于教育孩子的人,不再—次发挥发挥自己的才能,也是很可惜的。

“她已经有了在我身上实践的有利条件,你知道,”她继续说,“就像德·让丽夫人[2]所写的《阿黛莱德和西奥多》里的达尔曼男爵夫人在道斯达丽女伯爵身上实践那样,现在我们将可以看到她用更完美的计划来教育自己的小阿黛莱德了。”

“那就是说,”奈特利先生回答说,“她对她,甚至会比对你更加纵容,而且相信自己根本没纵容她。这将是唯一的不同。”

“可怜的孩子!”爱玛大声说道,“那样的话,她会成为什么呢?”

“不会太坏。那是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小时候是讨厌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改正过来的。我渐渐失去了对娇生惯养的孩子的厌恶心情,我最亲爱的爱玛。我的一切幸福都是你给我的,要是对他们太严厉了,那岂不是忘恩负义吗?”

爱玛大笑着回答:“可是我得到了你的帮助啊,是你竭力抵消了别人的纵容。我怀疑,没有你的帮助,我自己的理智是否能让我改正过来。”

“是吗?我倒并不怀疑。造物给了你理解力,泰勒小姐给了你原则。你肯定会很好的。我的干预对你有益,但也很可能有害。你很可以说,‘他有什么权利来教训我?’我怕你也很可以觉得这样做讨厌呢。我不相信我对你有什么益处。益处都是我自己得的,使你成了我热恋的对象。我一想起你就禁不住爱你,包括缺点和一切;而且,因为想象出许多错误,至少从你十三岁起,就爱上了你。”

“我肯定你对我有益,”爱玛大声说道。“我经常受到你的良好影响——比我当时承认的还要经常。我完全肯定你对我有益处。如果说,可怜的小安娜·威斯顿会给宠坏的话,那么,除了在她十三岁的时候爱上她以外,你像以前待我那样来对待她,那将是最大的仁慈了。”

“你小时候有多少次露出你那副调皮的神情对我说——‘奈特利先生,我要做这个;爸爸说我可以做的,’或者说‘泰勒小姐同意的’,你明明知道我不同意。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干预使你起了双重恶感而不是一重。”

“我当时是个多么可爱的人儿啊!难怪你要这么深情地记住我的话了。”

“‘奈特利先生,’——你总是称呼我‘奈特利先生’;而且,出于习惯,听起来并不那么一本正经。然而现在却是正经的。我要你对我用别的称呼,可我又不知道用什么称呼好。”

“我记得有一次,大约十年以前吧,我一时亲热起来,叫你‘乔治’。我这样叫,是因为我以为这样可以惹你生气;可是,你没反对,我也就不再这么叫了。”

“现在你不能叫我‘乔治’吗?”

“不可能!我永远只能叫你‘奈特利先生’。我甚至不能答应你用埃尔顿太太那种漂亮的简短叫法,称你‘奈先生’。可是我会答应,”她马上一边大笑一边红着脸补充说,“我会答应用你的教名叫你一次。我不说在什么时候,可是你也许可以猜到在什么地方;在不管处于顺境还是处于逆境,N.娶M.[3]的那所房子里。”

他的高超见解本来可以帮她一个大忙,可以给她一个劝告,把她从她所犯下的女性最蠢的蠢事——她跟哈丽埃特·史密斯的那种任性的亲密关系——中解救出来,可是她没有坦率而公正地对待他的这一重要帮助,她为这感到悲哀;但是这个问题太微妙了。她没法谈。他们两人之间很少谈论哈丽埃特。这在他那方面,也许只是由于没想到她;可是爱玛却宁可把它归因于问题棘手,归因于他已经从表面现象猜出她们的友谊不如以前。她自己注意到,如果换了在别的情况下分手,她们的通信肯定会更多,她的消息来源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几乎完全依靠伊莎贝拉的信件。他也许看出了这一点。不得不向他隐瞒,这痛苦并不亚于使哈丽埃特悲伤而感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