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5页)

哈丽埃特站在一扇窗子跟前。爱玛惊异地转过头去看她,匆匆说道:

“你想奈特利先生回报了你的爱情了吗?”

“是啊,”哈丽埃特谦逊地、不无恐惧地答道:“我不能不说我是这样想的。”

爱玛的眼光立即收了回来;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默默沉思了几分钟。几分钟尽够她了解自己的心了。像她那样的心,一旦起了猜疑,就很快猜疑下去;她触及了——接受了——承认了整个事实。为什么哈丽埃特爱上奈特利先生就比爱上弗兰克·邱吉尔糟得多呢?为什么哈丽埃特有了一点儿得到回报的希望,那不幸就变得更加可怕呢?奈特利先生除了跟她本人结婚以外不能跟别人结婚,这个念头像箭一样在她心头飞快地闪过!

在这几分钟里,她自己的行为,正如她自己的心一样展现在她眼前。这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从没这样清楚过。她对待哈丽埃特的态度是多么不适当啊!她的行动是多么轻率、多么粗暴、多么不合情理、多么冷漠无情!以前引导着她的是什么样的盲目,什么样的疯狂!这给了她可怕而剧烈的打击,她恨不得用世界上每个难听的名称来诅咒它。然而,尽管有这些过错,但是爱玛要保持一点自尊心——要使外表平静并且对哈丽埃特公正。对一个自以为获得奈特利先生爱情的姑娘不必同情,但是为公正起见,现在不能冷淡她,使她扫兴。这一切促使爱玛下决心镇静地坐着,继续忍受下去,甚至还要露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的确,为了她自身的利益,是应该把哈丽埃特的希望寻根究底地打听清楚。哈丽埃特并没做出什么事可以使爱玛取消自动形成和保持的关怀和兴趣,或者可以使从没给过她正确劝告的人蔑视她。所以,爱玛从沉思中醒来,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又转向哈丽埃特,用比较热情的声调继续交谈;因为那最早谈论的简·菲尔费克斯的奇妙故事已经给忘得一干二净。两人都只想着奈特利先生和自己。

哈丽埃特刚才站在那儿一直沉浸在并非不愉快的幻想中,现在像伍德豪斯小姐这样一个善于判断的朋友以鼓励姿态把她从幻想中唤醒,她还是很高兴的。只消稍加询问,她就会把她那希望的来龙去脉喜悦而颤抖地讲述出来。爱玛在询问和倾听时也在颤抖,虽然比哈丽埃特掩饰得好,但是同样抖得厉害。她的声音没有失去平稳,她的内心却焦躁不安。这样的自我发展,这样的凶险爆发,这样的突然而复杂的感情混乱,肯定会产生这种焦躁不安。她内心痛苦不堪而外表却极其平静,倾听着哈丽埃特讲述的细节。不能指望哈丽埃特讲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或者有声有色;可是把叙述中无力和累赘的成分去掉以后,这些话却包含着使她情绪低沉的内容——特别是她自己想起了奈特利先生对哈丽埃特的看法大为好转的那些情况,更证明了哈丽埃特说的是实情。

在那两次决定性的跳舞以后,哈丽埃特感觉到他的态度不同了。爱玛知道他当时认为哈丽埃特比他意料中的要好得多。从那个晚上起,或者至少从伍德豪斯小姐鼓励她想念他的时候起,哈丽埃特开始感到他跟她谈话比以前多,而且对她的态度也确实和以前完全不同,是一种亲切可爱的态度!后来,她越来越注意到这一点。当大家一起散步,他常过来在她身边走,而且非常快活地谈话!他似乎要熟悉她。爱玛知道是这个情况。她常常看到这种变化,变化的程度也正是那样。哈丽埃特一再重复他所说的赞同和夸奖的话——而爱玛觉得这些话同她所知道的他对哈丽埃特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他夸奖她毫不虚伪做作;夸奖她有纯朴、真诚、宽大的感情。她知道他在哈丽埃特身上看到这些优点;他不止一次对她细细谈论过这些优点。留在哈丽埃特记忆中的许多事情,她从他那儿得到的许多小小的关注,一个眼神,一段话,一个从一张椅子坐到另一张的动作,一个含蓄的赞美,一种暗示的爱,这一切,爱玛由于毫不猜疑,都没有注意到。有些事可以大谈特谈地说上半个小时,而且包含了她看见的许多明证,她却都忽视过去,直到现在才听见。不过,提到的最近发生的两件事——哈丽埃特最抱希望的两件——却不是她完全没有亲眼目睹的。第一件是,他在登威尔的菩提路上远离大家跟她一起散步,爱玛来以前,他们已经散步了一些时候了,而且他是煞费苦心(她相信是这样)把她从别人那儿拉到他自己身边去的——而且一开始,他就用以前从未有过的特别方式跟她谈话——的确是非常特别的方式!(哈丽埃特回想起来还禁不住要脸红。)他似乎差一点要问她,她的爱情是否已有所属。可是,一见她(伍德豪斯小姐)好像是在朝他们走来,他就改变话题,开始谈论农事。第二件是,他最后一次来哈特菲尔德的那个早上,爱玛出去访问回来以前,他坐着跟她谈了将近半个小时——虽然他一进来就说他连五分钟也不能待——他们谈话的时候,他告诉她,他非去伦敦不可,但是要离开家他却是颇不情愿的(正如爱玛感觉到的),这可比他告诉爱玛的要多得多。这件事表明,他对哈丽埃特更加推心置腹,这使她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