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弗兰克·邱吉尔又回来了。如果他害得他父亲等他吃晚饭,那也不会让哈特菲尔德的人知道。因为威斯顿太太一心巴望他博得伍德豪斯先生的欢心,纵然他有任何不足之处,只要隐瞒得了,她就决不会泄露。

他理过发回来,泰然自若地嘲笑了自己一番,但是显然根本没有对自己的行为真正感到羞愧。他没有理由希望自己的头发留得长一些来遮掩面部的什么狼狈相;也没有理由希望留着那笔理发的钱来使自己的情绪好一些。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无所畏惧,一样生气勃勃。爱玛看到他以后,这样跟自己说理:

“我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如此,不过,如果聪明人冒冒失失做了一件傻事,那傻事就肯定不成其为傻事。坏事总是坏事,但蠢事却不一定总是蠢事。那要由那些处置这事的人们的品性来决定。奈特利先生,他不是一个轻浮的傻小子。如果是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做了。他会要么为做成这件事感到光荣,要么为这感到羞愧。要么像纨绔子弟那样炫耀,要么像意志过于薄弱、不敢护卫自己的虚荣心的人那样回避。不,我完全相信,他既不轻浮也不傻气。”

随着星期二的来临,她又可以愉快地等着再一次见到他,而且见面的时间比以往要长;可以判断一下他总的态度,并且推测他对她自己的态度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以猜出她必须在什么时候摆出冷淡的神情;还可以想象一下,那些将第一次看见他们在一起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地点将是在柯尔家里。她心中老是想着,甚至在她对埃尔顿先生还有好感的日子里,他的缺点中最使她受不了的就是他喜欢跟柯尔先生一起吃饭。尽管如此,她还是打算高高兴兴地去参加。

她父亲的舒适得到了充分的保证。不仅高达德太太能来,贝茨太太也能来。她在离家之前最后尽的一项令人高兴的责任是,在她们吃完饭坐在一起的时候向她们致敬;并且在她父亲正疼爱地欣赏她那件美丽的衣服时,尽力使两位太太得到补偿,给她们大片的蛋糕和斟得满满的酒,因为他关心她们的身体,使她们刚才吃饭时不得不违反自己的意愿少吃一点。她为她们提供了丰盛的一餐;她希望能够知道她们已经被允许尽情地吃喝。

她跟在另一辆马车后面到达柯尔先生家门口。一看原来那辆马车是奈特利先生的,她高兴起来;因为奈特利先生没有养马,没有多少闲钱,而有的是很好的健康、活跃的个性和独立自主的精神,在爱玛的心目中,这个人太爱四处走动,作为登威尔教堂的主人出门本该坐马车,而他却不大坐。他停下脚步,扶她走出马车,她心里感到热乎乎的。这时,她有机会来向他表示赞许。

“这样来才像一位绅士,”她说,“本来就应该这样嘛。看到你,我很高兴。”

他谢了她,说:“我们同时到达,多巧啊!因为,要是我们先在客厅里见面,我怀疑你是否还会看出我比往常更有绅士风度。你可不能从我的神情和举止上看出我是怎么来的啊。”

“我会看出来的,我肯定我会的。人们在知道自己用了低于他们身份的方式来到的时候,总是有一种不好意思和心慌意乱的神情。也许你自以为很好地装得若无其事;可是总有一种虚张声势和故作镇静的样子。不管什么时候我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我总是看出这种样子。现在你不必做作。你不用担心人家以为你害羞。你也不用竭力装得比任何人都高。现在我真的很高兴跟你一起走进同一间屋子了。”

“你这姑娘真无聊!”他答道,可是他丝毫没有生气。

爱玛不仅对奈特利先生满意,也有充分理由对其余的人都感到满意。她受到了热诚而尊敬的接待,这只会使她高兴;大家都像她希望的那样重视她。威斯顿一家到达的时候,夫妇俩都以最亲切的疼爱神情看着她,向她表示最热烈的赞美。儿子快活地急忙朝她走来,这表示她是他的特殊对象,而且在吃饭的时候,她发现他就坐在她旁边——正如她深信不疑的,在这一点上,他不能算不机灵。

这个宴会规模相当大,因为还请来了另一家人家——一家正正派派的、无可非议的乡绅之家。柯尔夫妇在他们认识的人中间,以这家人家为荣,此外还有海伯利的律师柯克斯先生家的几位男客。像贝茨小姐,菲尔费克斯小姐和史密斯小姐那些不及他们高贵的女客都要到晚上才来。可是吃饭时,因为人太多,不可能谈一个什么共同的问题。在政局和埃尔顿先生等话题谈过以后,爱玛可以全神贯注地听她邻座说的令人愉快的话。她感到非听不可的第一个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是简·菲尔费克斯的名字。柯尔太太似乎在讲一件有关她的事,好像十分有趣。她听了一下,发觉很值得一听。爱玛那极其可贵的幻想,有了一个可以发挥想象的有趣题材。柯尔太太在说她去探望了贝茨小姐;一进屋就看见一架钢琴,不由得感到震惊,那可是一架非常讲究的钢琴;不是一架大钢琴,而是一架大尺寸的四方形钢琴。说这个故事的用意,以及说接下来的那一大段她惊讶、询问、祝贺和贝茨小姐解释的对话的目的,就是要说明那架钢琴是前一天从布罗德伍德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