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第2/7页)

问题倒不是她让我们在前廊上炎热的太阳下等,根本没让我们进去,那让她显得冷漠而不友好。而部分原因在于她说话的口吻,她打开门,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说:“你们想干吗?”还有部分原因在于她皱着眉头的样子、还有部分原因是那座房子,我想。从开着的门口飘出来的干腐气味,让我想到我的玛丽姨妈的地窖。

她跟我所见过的其他女人很不一样。我愣了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

“我是戴尔·弗雷泽的儿子。他跟,跟您丈夫是同事。我们在骑自行车,想着可以过来喝点水……”

“等一下,”她说,“在这儿等。”

我和皮特互相看了一眼。

她一只手端着一个小小的锡制杯子又来到门前。我一口气喝完我那杯,舌头在凉凉的杯边舔了一圈。她没有让我们再喝一点。

我说“谢谢”,一边把杯子递给她,还咂了下嘴唇。

“非常感谢!”皮特说。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们。后来,我们正要骑上自行车时,她走到前廊边上。

“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现在要是有辆小汽车,我也许会搭车跟你们去镇上。”她咧嘴笑了笑。从我站立的地方看去,她的牙齿白得发亮,对她那张嘴来说显得太大了。那比看到她皱眉还让人感觉不舒服。我把自行车把手转来转去,不自在地盯着她看。

“我们走吧。”皮特跟我说,“要是杰瑞的老爸不在家,也许他能给我们一瓶汽水。”

他骑上自行车走了,几秒钟后,又扭头看了看站在前廊上的那个女人,她还在因为自己说的俏皮话而咧着嘴笑。

“我有车也不会带你去镇上!”他大声说。

我紧蹬慢蹬,跟着他沿那条路走了,也没有回头看。

在华盛顿州我们所住的那一带,没多少地方可以钓鲈鱼,多数都是钓彩虹鳟,有些高山溪流中,有少量溪红点鲑和玛红点鲑,蓝湖和利姆罗克湖那里有银鱼;主要就是这些了,除了深秋时几条淡水河里有季节性洄游的硬头鳟和鲑鱼。但就算你是一位钓客,这也够你忙活了。我不知道有谁钓鲈鱼,我认识的很多人从未见过一条真正的鲈鱼,只是时不时在哪份户外杂志上看到过照片。但是我父亲在阿肯色州和乔治亚州(在老家时,他经常这样说南方)长大时,见过很多鲈鱼。不过这时他只是喜欢钓鱼,钓到什么都无所谓。我觉得他对钓没钓到也不介意,我想他只是喜欢这个主意,即和朋友们坐在一条小船上在外面待一整天、吃三明治、喝啤酒,要么独自沿着河岸走来走去,有时间想事情,如果哪天他想那样做的话。

哥伦比亚河秋天有鳟鱼——各种鳟鱼——鲑鱼和硬头鳟,冬天有白鱼。我父亲会什么都钓,在一年中的任何时候,也钓得开心,但是我觉得他对哑巴将在那个池塘里养鲈鱼感到特别开心,因为不管怎样,我父亲想当然以为当鲈鱼长得够大时,既然哑巴跟他是朋友,他想去钓多少次都行。有天晚上他告诉我哑巴已经写信订购黑鲈鱼苗时,他两眼放光。

“我们自己的池塘!”我父亲说,“等你钓到一条鲈鱼的时候吧,杰克,你就再也不愿意去钓鳟鱼了!”

过了三四个星期,鱼苗到了。那天下午我去市里的游泳池游泳,我父亲后来都跟我讲了。他刚刚下了班到家后换了衣服,哑巴就把车开到我家的车道上。他两手颤抖着给我父亲看他在家里发现的来自邮局的一份电报,内容是让他去领取从路易斯安那州巴吞鲁日市寄来的三个水箱的活鱼。我父亲也感到兴奋,他和哑巴开着哑巴的皮卡,马上就赶过去了。

每个水箱(实际上是水桶)外面,都有一个用新的松木板做的板条箱,每个板条箱的边上和顶上,都开了长方形的大口子。它们全放在火车站后面的阴凉里,我父亲和哑巴把三个板条箱一一抬上皮卡的车厢。

哑巴很小心地开车穿过镇上,然后一路时速二十五公里开到他家。他没有停车,开过他家的院子,开到离池塘不到五十英尺的地方。到那时,天已经快黑了,他打开车头灯。他的座位下面放了把锤子和卸轮胎用的铁撬,他们一停下车,他就拿着那两样东西下车了。他们把三个水箱都拖到水边,然后哑巴开始打开第一个板条箱。他让车头灯照着干活,中间让锤子的钩齿弄到了拇指,浓浓的鲜血涌出来,滴到了木板上,可是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他把头一个水箱外面的木板撬开后,发现里面那个水桶的外面厚厚地裹着粗麻布和一种藤制的材料。一块厚厚的木板当盖子,上面散布着五分钱大小的洞。他们掀开盖子,两人都凑到水箱上方,哑巴掏出手电筒。有许多小小的鲈鱼鱼苗在水箱里悄悄地游着。手电筒的光没有惊扰它们,它们只是游着,悄悄地一圈圈地游,根本不像在往哪儿游。哑巴用手电筒在水箱里照来照去照了几分钟,然后关掉手电筒,放回口袋。他哼的一声,抱起那个水箱就往水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