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生死(第23/31页)

这种想法扼杀了任何残存的欲望之光。罗海尔忠实的手指无法祛除阿诺德·巴托克对他的所为,也许的确是某种迟到的复仇。年轻的诗人尤瓦尔也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耐心地站在等候亲笔签名的队伍里,不是要找他签名,而是要告诉作家,虽没有生气,但情绪极其低落:你有点错怪我了,是不是?

作家徒劳地尝试向罗海尔解释无法释解的东西。即便是一个经验更为丰富的女人也会感到困惑,为这种失败而自责。

而他这方面,急忙承担起责任,既为了自己的无力状态,也为自己带给她的苦恼。

如果能够用语词来描述这种状态,即使是在将近凌晨两点的黑暗中在床上低语,他想,罗海尔可能会鼓起勇气这样说:不要难过,我求你了,不要难过,一点也不要,你一点也用不着道歉,不需要,因为你那萎谢的阴茎进入了我的体内,就是现在,真的,进入了我的体内,抵达我的深处,抵达我人生中任何坚挺的阴茎无法抵达的地方,任何坚挺的阴茎也无法进入得这么深入。

可是对于一个她除了读他的书几乎就不认识的男人来说,她如何表达这种情感,是大声说出,还是喃喃而语?

*          *

借着从她的窗帘缝透进来的街灯那道苍白的光线,她下了床。她摸到了地上的睡衣,捡了起来。她把自己关进浴室,十分钟后出来,干净、清爽、散发着香气,她换上了另一件睡衣,与第一件一样长,垂到了脚面。睡衣上的所有扣子也都扣上了。她也放了哈兹里托,披着猫皮的魔鬼,他毫不耽搁地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在书架的顶层,重新赢得了他的瞭望哨,他的黑豹似的蓝眼睛在那里闪烁着,怀着敌意,好奇,或者说不带有任何情感,看着在床上篡夺了他的位置的陌生人,似乎在说,怎么啦,你们干吗这样?不然就是,我就知道结果会这样,你们其实也知道。

陌生人可怜地平躺在那里,抽烟,感受到野兽般的雄性耻辱,并尴尬地体验到这一古老的失败,这失败使他觉得自己像一头证明没有完成任务的公牛或者牧马,然而,他以某种无言的骄傲来安慰自己,他给罗海尔带来了快感,设法从她那里攫取到叹息夹呻吟的和音。立刻,他为这种带有沾沾自喜色彩的傲慢自大感到耻辱。如果他要能对她说,听我说,罗海尔,别难过,毕竟,这本书中的人物只是作家本人,那该多好:莉吉、查理、露茜、列昂、欧法迪亚、尤瓦尔、耶鲁哈姆,他们就是这位作家,这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确实只发生在他的身上,甚至连你,罗海尔,不过是我的想法而已,现在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一切,确实只发生在我身上。

可你看,她说,你这里有一道抓痕。一道深深的抓痕。你一直在流血。我能给你消消毒,贴上创可贴吗?

别管它,这不算什么。

你撞到什么东西上了吗?你的衬衣破了。

我替你和巨龙搏斗来着。我和七个男巫、五个恶魔和一条巨龙搏斗来着。我替你把它们全部斩除了,可是在这之前它们用剑刺伤了我。

没事。别害怕,是碘酒。只是一小会儿有刺痛的感觉。就这样,完了。你斩杀男巫和巨龙,可竟连一滴碘酒、一片创可贴都怕?

*          *

现在他不再平躺在那里了,不再感到耻辱或者成功,因为现在他挺忙的:他从床上起身,把自己裹在她的被子里,点燃另一支香烟,抽了几口之后便把它掐灭,收起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钻进卫生间小解,又冲了个澡——是冷水澡——出来时穿着衣服,但衣服却湿漉漉的,因为他决定不把身子擦干:这样精神会更加振作。

咖啡?面包卷?烤面包片?用不了五分钟。

不,谢谢,小松鼠,我走了。快两点半了。

等等。水就要开了。至少喝杯咖啡吧。

不,谢谢,原谅我,可是我确实真的得走了。(又是“真的”,“确实真的”,这些密码语词中公开隐藏着谎言。)

告诉我,我们挺不错的,对吗?

非常不错。我和你在一起确实非常愉快。听我说,罗海尔。我很快给你打电话。(你别打电话。干吗该你打呢?)尽量别生气。无论对我还是对你。别难过。(可是她已经难过了,因为你,无耻之徒,你知道她会难过,你很清楚。)那么,再见吧?再见,哈兹里托,我警告你,好好照顾这位年轻的女士,不然我会找你算账。(他愈加难以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同样的门把手,不到三个小时之前他从外面非常小心地拉过,不过那时他实际上宁愿门是锁住的。可究竟为什么,如果那样,你为什么摸黑来到这里?你为什么要拉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