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生死(第18/31页)
作家一边想着欧法迪亚·哈扎姆即将在两个垂死之人的中间死去,那两个人至少比他年长二十岁,一边拉上裤门儿拉链,回到大街上,小心翼翼地躲开带刺的铁丝,不耐烦地重新返回舒尼亚绍尔和采石场袭击七遇难者文化中心。
他思忖片刻,能够确定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坐在文化中心的台阶上,也许是那个尤瓦尔·大汗或者多坦,那位显然没有对作家放弃希望的年轻诗人正坐在那里,身子颤抖着缩成一团,在夜半时分等候着他的归来,然后坐在他的身边,借着街灯,读至少四五首自己的诗,而后两人可以进行一场坦诚相见的谈话,如有必要可以谈到黎明,那是一个成熟而经验丰富的作家和一个为痛苦、屈辱所困扰甚至想自杀的苦苦挣扎的新人之间进行的,非常坦率的富有激情和艺术美感的交流,在这个广袤的世界上,作家是唯一了解他的人,作家经常在书中描述这种痛苦,即使他是个赫赫有名的名流,但我可以透过他作品的字里行间完全领会到,在著名的公共表面形象的背后,隐藏的是羞怯、孤独、甚至可能是忧伤的一个人。和我一样。事实上,他和我极其相像,因此他是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甚至可以帮我的人,如果他不能帮我谁还能帮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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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上了锁,在黑暗中,在入口处,仍然贴着举办两个小时之前便已经结束了的文学之夜的通知。文化管理员耶鲁哈姆·施德玛提没有关闭一楼的灯,为的是吓唬小偷。
可是你一定是个非常天真的小偷,只是一个刚操此业的小偷,作家微笑着对自己说,被某个办公室里那一夜接一夜从晚亮到早的灯光给唬住了,而你从大街上便可以一目了然并确信那儿空无一人。舒尼亚绍尔和采石场袭击七遇难者文化中心没有一个人,也许只有那个少年诗人的模糊身影在台阶一角瑟瑟抖动,一点也不再指望你可以读他的诗,或是坐下来和他说说话,不再对你有任何请求,只要你注意到他可怜的影子,也许实际上那影子不过是一个空空的包装箱,或是两个破板凳。记住他的眼睛,在他那深厚的镜片下,那双眼睛可笑地扩张开来,知道在这一特殊时刻,在深更半夜,在他的卧室,那不是真正的卧室,只是雷乃斯大街他父母住房的阳台,用石膏灰泥板和一些玻璃砖封了起来,他身穿内衣,十分清醒地躺在黑暗中,陷于绝望,一心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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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中心的对面,在罗海尔·莱兹尼克位于顶层的房间,如果真的是他们一小时左右之前站在那里时她指的那个房间,如果他没有搞混,那么在她拉上的窗帘旁,露出一线灯光。
因此,她显然把她的窗帘送到了某家洗衣房,那里专门在日落之后清洗窗帘,在半夜来临之前,又把洗净熨平的窗帘送到客人家里。
不然就是你搞错了,她的房间是上面那个吗?实际上,整个关于她把窗帘送到洗衣房的故事只是对你发出一个暗示。一个你没有领会的暗示,暗示着你不应该跟她一起上去?或与此相反,你应该上去?你什么也不懂,错过了本应发生的事——或者也许你什么也没有错过?毕竟,她的灯还亮着。
突然,作家进了大楼,没有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他摸索着寻找楼道灯的开关,这一次他在黑暗中非常小心,因为他的一根肋骨仍旧在提醒他先前挨的来自带刺铁丝的一击,他摸摸自己,发现衬衫已经有几处划破的地方,他流了血,手上的血令他想起早已遗忘的学生时代男生间打架的事。
当作家终于打开了楼梯井的电灯时,他像平时一样,停顿片刻,检查楼梯脚下的信箱。比尔哈和西蒙·佩雷豪德尼克。阿龙家。阿尔方斯·瓦莱罗博士,建筑工程师。雅尼夫·舒洛斯伯格。拉米和塔米·本图尼拉。卡普兰,会计师。罗海尔和哈兹·莱兹尼克。(用精巧的圆体写成。是哈兹·哈兹里托吗?也许是她那里有访客?也许甚至是个伴侣?不是吗?)
还有一个属于承租人联合会的大信箱(绝对不许散发传单或小广告!!!)楼梯井有点破旧,栏杆生锈了,一个电表箱门奇迹般地挂在一个弯曲的合叶上。他走过挂着“雅尼夫·舒洛斯伯格快乐地生活在此”牌子的房门,听到很长一阵子枪弹齐鸣的声音,并伴有欢呼声和叫喊声,而后便传来电视里打碎玻璃的声响。
快半夜了。
你呢?可不可以问,你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寻找什么?你脑子有毛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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