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生死(第19/31页)

就在作家听到一层雅尼夫·舒洛斯伯格家里传来枪声的时候,他决定应该从这里出去。他的双脚自动带他走向他今晚早些时候待过的咖啡馆,有女侍者莉吉的那家咖啡馆,透过莉吉的裙子可以看到她衬裤的轮廓。

咖啡馆还在营业吗?她也许一个人坐在那里,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在锁门之前小口喝着最后一杯巧克力?她很快就要去厕所,脱下裙子,换上牛仔裤、一件短上衣和舒适的凉鞋,当她离开时,你可以主动提出,比如说,陪她回家,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使她免遭男人的骚扰,这些男人专门纠缠像她那样漂亮而吸引人的女孩?

也许作家来到一楼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坚持爬到二楼,刚好来到罗海尔·莱兹尼克的门前。他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楼道里的灯灭了,又被楼下上楼的人开亮,又一次熄灭。作家把耳朵靠在门边:她还没睡吗,不然就是他透过窗帘看到的灯光只是她睡着时没有关掉的夜灯?她是独自和猫在一起?还是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情人躺在他的身边?那一定会极为尴尬。你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如果你不介意我询问的话?真的是一个尚可以说年轻、可爱、令人愉快只是不特别吸引人的孤独女子夜间欲望的化身?要么就是你在扮演他们已经在这里寻找了一年半以上的一个楼道强奸犯?要么就只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发烧友,就像年轻的诗人尤瓦尔·大汗,他在半夜三更出去到黑漆漆的楼梯井寻找一篇小说的灵感?

  智者缺乏意识,

  愚人拥有金子之心,

  欢乐经常以眼泪结束,

  然而谁解其中缘故。

*          *

魔鬼现在诱使我们头脑发热的作家轻轻开门。当然,门是锁着的。

她呢,你那位羞答答的朗诵人呢?

她早就睡着了,开着夜灯,吸引像你一样昏头昏脑的飞蛾。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当他悄悄地拉低房门把手时,房间里传出了声音。他立刻恢复了神志,拔腿就逃,他太紧张了,没有开楼道里的灯,一次迈两个台阶,在拐最后一个弯儿时一脚踩空,肩膀重重地撞在了奇迹般地挂在一个弯曲合叶上的电表箱门上,电表箱门现在已经松动,猛然撞到了栏杆扶手上,门开了,也许是住在这里的那个雅尼夫·舒洛斯伯格的房门,对不起,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么晚了在找谁?

也许他会认出他?根据他在报纸上的照片,或者是电视里的采访节目中的影像?他该如何解释?对不起,我是(可怜的)海德先生,请让我赶紧给杰吉尔医生打个电话好吗?

*          *

但是,也可能作家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时没有立即跑掉,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呆立在罗海尔·莱兹尼克的门外。过了一会儿,他决定给她留个条,塞到门和门柱当中(也许最好把纸条留在楼下,留在她和哈兹里托合用的信箱里?)。纸条上这样写着:你今天晚上真是太动人了,罗海尔,我后来又回到这里向你致谢,并且确定你安全地回到了你的象牙之塔,没有落入巫师或恶龙之手。如果你允许,这个纸条也表示向你道晚安时的一吻。(他在纸条上只署自己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或者最好根本就不署名——到底为什么呢?)

也许会这样:作家正要转身逃窜时,罗海尔打开房门,因为她没有睡着,她坐在床上,沉浸在遐思中,她注意到门在半夜时分轻轻动了一下,尽管她惊恐万状,但还是急忙透过猫眼向外瞧,当她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时,没有犹豫,也没有等他敲门,就立刻把门打开了。

罗海尔,穿了一条快要垂到脚面的洁净素雅的棉布睡衣,扣子一直扣到脖颈。她在窥探猫眼时是不是设法把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扣上了?要么就是她一直这样睡觉,把睡衣扣到脖颈,防止有人设计潜入她的梦中?

罗海尔·莱兹尼克露出吃惊的微笑,那松鼠般的面庞上闪动着恐惧与欣喜。

是你啊?你回来了?

作家这方面惊奇地发现,她夜晚的微笑比今晚她早些时候的少有微笑要少一些羞怯与尴尬。他自己现在特别尴尬,试图咕哝什么,争取一些时间,寻找某种话头儿,向她解释或者表示歉意,而后夹着尾巴逃跑。

他不由自主地说:是这么回事。罗海尔。瞧。我回来只是因为自己忘了些事。也就是说,我忘了以前非常非常想为你做的事。我没有为你做。猜猜看。我忘记为你做什么了?

他一进屋,她就慌忙把门关上锁住,站在门边,双手牢牢地交叉在胸前,如同一道壁垒,不然就是把扁平的前胸藏在睡衣下面。她的声音现在相当平静了(也许因为她的尴尬程度开始下降,而他的则开始上升,就像某种物理实验):我不猜了。你想做什么事情,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