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战争(第16/18页)
“真是越来越荒唐了。”他竟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把我惊得哑口无言。他像乖巧的羊羔,瞪着温顺的双眼坐在那口棺材里。“让我起来,我保证向你证明我是死不了的。”
“根本不存在所谓死不了的人。你会把这事搞成彻头彻尾的灾难。你会死的,你这个顽固的混蛋,我要把你监禁起来。”
“随便你,”他说,“开枪也好,用刀捅也好,把我点燃,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下赌注。我们可以用老式的赌法─等我赢了再拿钱。”
我告诉他我不想赌。
“你不喜欢打赌吗?”他说。
“恰恰相反,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去赌我有百分百把握的事。”
“我看出来了,大夫,你生气了,”他说,“你不想用那些木板条砸我的脑袋吗?”
“躺下。”我说。
“真够暴力的,”迦沃·盖乐说,“好吧,说点别的。”他还坐在棺材里,四下打量这个空间。“湖怎么样?”终于,他说,“干吗不把我扔进湖里去呢?脚上再绑些重物?”
纳塔利娅,现在的你知道我很容易发火。你知道我对傻瓜蛋们没好脾气。我对那只杯子和咖啡渣的小把戏十分恼火─且不说我放松警惕给他煮咖啡,就说那咖啡,那可是极其有限的个人配给品─所以我已经无所谓了,他爱干啥就干啥,上吊都没关系。夜深了,天黑了,我在路上颠簸了好几个小时。我独自一人和这家伙在一起,他先是让我用木板抽他,现在又让我把他扔进湖里去。我没同意,但也没有不同意,或许这事儿终究有点幻觉感─我不清楚。他见我不再坚持让他躺下,就突然要爬出棺材,还对我说:“太好了,之后你会很高兴的。”我回了一句,说我对此毫不怀疑。
教堂边有一个湖,我们分头去找够重的东西。我在圣坛下面找到了两块大煤块,就让他自己爬上梯子,把它们搬下来。私心里,我期望他会晕倒,但他没有。我把村民们缠在迦沃的棺材外的自行车链解下来,那时候,他在自己动手整理头上的绷带,然后来帮我收拾带来的东西,他一直在笑,在微笑。我先走出来,发现阿郎·达里奇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听了多米尼克的吩咐。夜色已深,整个村子里一星半点的灯光都没有。可我确信,他们都透过窗户默默观望着,但我不在乎。我让他也走出来,于是,我俩走在泥泞和苔草上,走过伸进池塘的栈道,村里的小孩大概在这地方钓鱼。迦沃对这件事相当兴奋。我让他把脚放在煤块间的缝隙里,亲手把铁链嵌在煤块豁口里,再紧紧绑到他脚踝上,绑得又复杂又牢靠,你简直看不到他双腿下面有一双脚。
我一边缠铁链,一边开始感到罪孽,害怕了。我没有站在医生的立场上想过这件事,而更像是个科学爱好者,仅仅想证实白痴就是白痴。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上白痴的鲜血。
“好了。”绑完时,我说道。他抬了抬自己的脚,很轻微的动作,一只脚、再一只脚,像小孩子第一次穿上溜冰鞋。
“干得漂亮,大夫。”他说。
“我们必须有些预防措施。”我说。迦沃面露气恼之色。“没有预防措施就让你下湖,那就是我不负责任。”我正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把他拖上岸,刚好看到栈道的绑船柱下绕了一段绳索,便放开盘绳,把另一端绕在他的腰间。他带着极大的好奇心看着我做这件事。
“我要你保证,”我说,“保证你溺水时就拉扯这条绳子。”
“我不会溺水而亡的,大夫,”他说,“但是,因为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就向你保证吧。口说无凭,我要找个信物来起誓。”他思忖片刻,拉了拉系在腰间的绳索,确保结打得够结实。接着他说:“我对我的咖啡杯发誓,我今晚不会死,大夫。”说着,他从前胸口的衣袋里取出杯子,捧在十指之间,好像那是个蛋。
“我才不要你那该死的杯子。”
“不要也罢。反正我对它起誓了。大夫,那你怎么发誓呢?”
“为什么我也要发誓?”我问他,“我不打算下湖。”
“一样的,我希望你也做些保证。我想让你许下诺言,以后不再怀疑我不会死,只有这样,等我们再次相逢时,就不用如此再来一遭了。”
这实在太荒谬了,但我当真环顾四周,看看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起誓。他肯定会拉扯那条绳索的,我对自己说,很快就会的。我问他是否可以对着石蜡炉发誓,他笑着对我说:“如果你这么起誓,那等于是在嘲笑我。好了,大夫,你必须对一样对你来说有价值的东西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