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6/8页)

接着又是一阵羞辱、憎恶、申冤的声音,其中伴随着妇女的哭声,而男人们个个情绪激动。

“你这个可——可——可怜不成器的家伙!”卢克大声嚷嚷着,“你回——回——回家来就是因为你觉得爸——爸——爸爸快要死了,然后会给你留一些钱。你根本不——不——不配拿一分钱!”

“我知道你们想耍什么花招!”史蒂夫尖声地叫着,心中的怀疑令他痛苦不已,“你们大家都跟我过不去!你们早就密谋好了来陷害我,想把我的那一份财产吞掉。”

在这一刻,他真的又气愤又害怕,像个吃了败仗的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气愤难平却又充满怀疑。尤金看着他,觉得又可怜又恶心:他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垂头丧气,惊恐不已。他一边听着史蒂夫的咆哮和指责,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份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疑惑。对金钱的贪恋只会污染别人,污染书中的虚构人物,不会污染到自己的家人。但是这一刻,他们却像恶狗一般吼叫着争抢一根骨头——都想从一位还没有死去的人手里获得一份遗产,立遗嘱的人正躺在30英尺处的病榻上呻吟着。

甘家的人现在分成了两派,充满敌意地互相监视着对方:海伦和卢克属于一派,黛西和史蒂史属于另一派。他们虽然忍气吞声,但却固执己见。尤金天生不喜欢拉帮结派,所以就像行星漫游在天空,只在某一瞬间和地球接触一下。他喜欢沿着大街到处闲逛,在伍德药店里虚掷自己的光阴;他喜欢和药店里的那些混混们海阔天空地聊天;他在公寓的凉台上向夏天到这里度假的女人们暗送秋波;他也到深山小村里拜访过老朋友罗伊·布鲁克,而且在树林里和一位漂亮的姑娘睡过觉;他去过南卡罗来纳州;他在南都旅馆里被一位牙医的妻子引诱,继而发生了关系。她是一位相貌丑陋的中年妇女,43岁,戴着眼镜,头发稀疏。她是“联邦女儿”协会的成员,僵硬的白领上成天都别着协会的徽章。

起初,他觉得她只是一位性情冷淡、品格高尚、规规矩矩的女人。他跟她以及别的房客常聚在一起打牌——这是他唯一会玩的游戏了。他常把她称为“夫人”。后来有一天晚上,她抓着他的手不放松,说要教他如何向女孩子示爱。她用手指挠他的掌心,拉着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腰身,然后又把手搭在自己的乳房上,接着猛地靠在他的肩头,急促地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地说:“天哪,孩子!”他因为这件事整夜绕着大街徘徊不定,直到凌晨三点钟仍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他又返回住处,光着脚钻进了她的房间。事后他很快就感到害怕和厌恶了。他爬上山想舒缓一下自己饱受折磨的精神,而且经常待在外面不回家。但是她却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尾随着他来到走廊里。有时候当他经过她的门口,她会猛地打开房门,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衣,立在他的面前。后来她的态度越来越异常、恶劣,经常指责他背叛了她,玷污了她,最后还抛弃了她。她告诉他,在她的家乡——美好古老的南卡罗来纳州——如果哪个男人胆敢这样对待女人,他一定会吃枪子儿的。尤金想到别的地方一走了之。他对自己的行为后悔莫及,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中。他编造了长长的忏悔词,每晚都会祷告以求得上帝的恩赦。他之所以祈祷,并不是出于对宗教的虔诚,而是从小就养成了一种迷恋数字的习惯。他每天都要一口气把祷告的内容低声诵读16遍。从他小时候起,就已经相信某些数字具有神奇的功效——每个礼拜日起床以后,他只做头脑中想到的第二件事,绝不会做第一件事。他一直遵照执行这种复杂的数字和祈祷仪式,倒不是为了安抚上帝,而是为了让自己和宇宙形成一种神秘、和谐的关系,或者向盘旋在他头顶的某种魔力致敬。他要是不这样做,就一连几夜睡不着觉。

伊丽莎终于开始怀疑起这个女人了,她借故找碴跟她吵一架,最后总算把她轰了出去。

对于他要去哈佛上学的事,家里人谁都不愿和他多谈。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去那里。一直到9月开学前的几天,他才决定要去。在夏天的这段日子里,他偶尔也跟别人提起过这个计划,可是,他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样,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本州有好几家报社给他提供差事,另外这个小城两英里以外的小山上有一所简陋的军事学校也邀请他去当老师。

但是他心里早就明白,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而且并没有人提出过反对意见。海伦曾经多次向卢克提过他想去哈佛上学的事,但是她当着尤金的面却只会说几句无关痛痒、不太友好的话。甘特神情疲倦地呻吟道:“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去干吧。我不会再为他的教育掏腰包了。如果他一定要去,他妈妈应该掏钱了。”伊丽莎若有所思地噘着嘴,带着嘲弄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