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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会在夜色中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满脑子都是辉煌的梦想。他一听见同学们善意或者恶意地谈论、嘲笑他的古怪行为,说他应该洗澡、洗换内衣的时候,往往会气恼得直抓喉咙。

我以为我是很出色的,尤金心想,但他们却说我身上发臭,因为我没有洗澡。他们居然谈论我!我!布鲁斯·尤金,“油腔滑调者的克星”,耶鲁大学足球队有史以来最骁勇的后卫!马歇尔·甘特,民族的救世主!阿斯·甘特,空中的神鹰,击落李希特赫芬的人!参议员甘特、州长甘特、总统甘特,光复破碎国度,使其更加团结的人。他现在已经功成身退,尽管一亿国民痛哭反对,就像阿瑟或者巴巴罗萨那样,直至国家又处在危急存亡的时刻,他才会再度出山。

“耶稣基督”甘特,被人揶揄、侮辱、唾弃、监禁、代人受过,可是始终保持缄默,他宁愿去死,也不愿让他心爱的人饱受痛苦。甘特,这个无名的战士、殉难的首领,遇难的“收获之神”。威斯特摩兰的公爵、彭第契里子爵,伦尼米德十二世亲王,在德文郡收获的季节化名寻欢。他觅见身穿花布裤子,翩然起舞的玉腿美人。没错,还有“乔治·戈登·拜伦”甘特,为争取自由而在欧洲各地奔走呼号,还有“汤玛斯·察特登”甘特(一个聪明的孩子)、“弗兰西斯·维隆”甘特、“阿哈苏勒斯”甘特、“米斯利达梯斯”甘特、“阿塔塞克西斯”甘特、“黑太子爱德华”甘特、“斯蒂利科”甘特、“哲格撒”甘特、“维森史托烈”甘特以及“可怕的伊凡沙皇”甘特。还有“奥林匹斯神牛”甘特、“赫拉克勒斯”甘特、“诱人的天鹅”甘特、“阿史塔罗斯”和“阿兹拉瑞尔”甘特、“普罗梯厄思”甘特、“阿努比斯”、“俄西里斯”,以及“非洲黑人的守护神”甘特。

但是,尤金对着黑暗慢慢地说,假如我不是“天才”那该怎么办呢?他并不是经常自问这个问题,现在独自一个人,他很想大声说,但是声音却很低,以便让自己感受到这种自我亵渎的不真实感。那是一个满天星辰、暗无月影的夜晚,但是却没有雷电。

不错,他心里忽然想起来,面色青紫地大吼一声,要是别人认为我并不是天才,那又怎么样?哼,他们一定会否认的,这一群蠢猪。他们恨我,嫉妒我,因为他们不能像我这样,于是便故意贬低我。他们都说我不是天才,想好好地气我,但是却不敢说出来。想到这里,他的脸痛苦、难过地剧烈抽搐着。他伸长了脖子,用手捏着自己的咽喉。

然后,按照他以往的习惯,等他内心平静下来以后,他就会重新直率、挑剔地正视这个问题。

那么,他开始平静地继续往下想。如果我不是天才,那该怎么办呢?难道我会自断咽喉,食虫服毒吗?他缓慢、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他说,我决不会那么做。况且,这个世界上天才多的是。每一所中学至少都会产生一个天才,每个小城的电影院乐队里至少就有一个。有时候,本地富有的艺术家保护人冯·詹克太太会资助一两名天才到纽约去深造。所以,他根据人口数字对这个伟大国度进行了粗略的估算,认为至少有26400个天才和83752名艺术家,这其中还不包括商界和广告界的人士。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尤金口中念念有词,把他所知道的21位诗歌天才,以及37位致力于戏剧和小说的天才一一列了出来。等这一切做完以后,他的心里平静、轻松了许多。

他想,要是我本人算不上天才,那么我该是什么呢?我早就是天才了,必须要有更好的事做才行啊!

他想,即使真的成不了天才,我也不会去寻死。要像我以前坚信的那样——过一种新的生活——开拓新的疆域。

老师站在讲台上,身子挺直,一只手叉着腰,圆圆的秃顶迎着阳光。他60岁左右,脾气难以捉摸,浓眉鹰眼,瘦削的面颊白里透红,胡子又短又硬。他的脸上流露出“沉思”的痕迹,时常带着狡黠、诡诈的神气。

讲台下面,一排排学子端坐在椅子上,正全神贯注地期待他沙哑的嗓子开始宣讲。尤金盯着那些呆头呆脑、神情专注的面孔,他们的思想正在从加尔文主义转向形而上学的虚幻境界。这时候,老师开始用他嘲弄的言语闪电般地轰炸他们的脑袋了,但是他们根本看不出这一点,也感觉不到任何冲击。他们还要争抢着冲向虚幻的哲理,聆听他魔鬼般的笑声,神情庄严地和自己并没有产生的思想进行着纠缠和斗争。

老师干净的手高高举起一根磨得光亮的木棒。大家的眼睛都乖乖地盯着它。

“韦里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