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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听一听,听到了没有?”本恩一边说,一边把头一仰,嘲弄地大笑起来。

“我可没有钱支付这么多的账单,”伊丽莎生气地说道,然后用力甩了一下脑袋,“你们不要以为我很有钱。我可不能容忍你们这么铺张浪费。大家都应该懂得勤俭节约才行。”

“哎呀,看在上帝的分上!”本恩讥笑道,“节约!为什么要节约?把钱节约下来送给那个陀克老头,从他那里再买一块地皮吗?”

“你呀,别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教训我,”伊丽莎说,“好在你不用掏腰包支付家里的账单。要是让你来掏钱养家,你就不会说这种风凉话了。我不喜欢听你这样讲话。你挣一个子儿花一个子儿,就是因为你从来不懂攒钱的好处。”

“哼!”他说,“攒钱的好处!我的天哪,我在这方面可比你懂得多。不管怎么说,我自己挣了钱,我本人还能从中受益,可是你挣的钱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倒想知道,你的钱对家里人又有什么狗屁好处?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大声地嚷嚷着。

“你尽管讥笑吧,”伊丽莎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是我和你爸爸购置一点产业,你一辈子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我这么大年纪了,每天还要拼死拼活地干,到头来却得到你这样的回报,”她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忘恩负义!真是忘恩负义啊!”

“忘恩负义!”他冷笑起来,“有什么值得我们感恩戴德的呢?难道你会指望我感激你和那个老头子吗?你们给过我什么恩德了?从我12岁起,你们就让我自生自灭,从来都不过问我的情况,没有给过我一分钱。瞧瞧你这个小儿子,他像个疯子似的全国到处乱跑。整个夏天,你有没有想过给他寄一张明信片?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你若能从那帮令人厌恶的房客身上赚到五毛钱,你还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吗?”

“忘恩负义!”她哑着嗓子摇头警告说,“早晚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他轻藐地大笑起来。他抽了一阵子烟,接着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不,妈妈。你并没有做出什么值得我们感激的事。我们几个年长的都像野人一样到处乱跑,小弟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周围不是烟鬼就是婊子。你一毛不拔,把所赚的钱全都押到地产生意上去了,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所以,你也不要责怪你的儿女们不感激你了。”

“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儿子,”伊丽莎伤心地诅咒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等着瞧吧!”

“你不要胡说!”他反唇相讥。母子俩狠狠地盯着对方。过了一会儿,本恩转过脸,生气地紧皱眉头,心里却懊恼不已,犹如刀绞一般难受。

“算了吧!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惹我们心烦了!你不要站在这里!”他想点支烟来表明自己的不屑,瘦削苍白的手指颤抖着,烟没有点着火就熄灭了。

“你们都别说了!”尤金对他们的话已经不耐烦了,“都别说了!我们谁也不会改变的!一切都是老样子。我们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我们以前早就说过同样的话了。所以,看在上帝的分上,都别再说了!妈妈,请你睡觉去吧。我们大家都去睡觉吧,把这些话全部忘了吧。”他走到她的面前,充满愧疚地亲了她一下。

“那么晚安吧,孩子,”伊丽莎神情严肃,缓缓地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把灯关掉上床睡觉去。睡个好觉吧,孩子。你千万不能忽视自己的身体。”

她亲了亲他,连瞧也不瞧本恩,转过身就离开了。本恩也没有看她。母子俩就这样伤心难过地分开了。

伊丽莎走后过了一会儿,本恩生气地说:

“我这辈子什么出息都没有。我是个不成器的失败者。我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这辈子就这样完蛋了。我的肺已经不行了,甚至连入伍当兵都没有机会了。他们连给我一个机会去吃德国人的枪子儿都不愿意给。我这一辈子什么事也没有干成。他妈的!”他越说情绪越激动,“阿金,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是我真的不行呢,还是有人故意捉弄我们?也许这一切都是在梦里,你说呢?”

“是的,”尤金说,“我想是吧。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人能把我们唤醒。”他沉默了,光着身子坐在床边低下头沉思了好长时间。“或许,”他慢吞吞地说,“或许——一切都是空的,永远没有清醒的必要。”

“就让一切全部见鬼吧!”本恩说,“我恨不得一切完蛋了才好。”

尤金回到了讲坛山,校园里弥漫着战争的狂热。整个大学变成了一座军营。年满18岁的青年都被军官训练团录取了。但是他还不到18岁,再过两个星期才是他的18岁生日。不管他怎么恳求审查委员会的人给予照顾都没有用。差两个星期有什么关系呢?过了18岁生日是不是就能被录取了?他们告诉他不行。那么,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被录取呢?他们说,他必须等到下一次征兵的时候才行。那又要等多久呢?他们向他保证只需要两三个月。于是他的胸中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虽然他的心情很急切,但是并没有彻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