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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伊丽莎大声叫起来,笑得浑身直发抖。

“海——伦!噢,海伦!”巴顿老夫人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呸,见鬼去吧!”海伦低声骂了一句。“呃——噗!呃——噗!”她突然迸出了眼泪:“难道永远就是这种日子吗!有时候我觉得上帝简直专门跟我们作对。老爹说得没错。”

“瞎说!”伊丽莎舔了舔指头,对着阳光穿针引线,“要是我,就顺其自然,不去管她。我看她没什么毛病。完全是凭空捏造的!”这就是伊丽莎一贯的信念:任何人生了病——除了她自己以外——都是“纯粹的凭空捏造”。

“海——伦!”

“来了!”海伦高高兴兴地大声回应着,没好气地瞪了伊丽莎一眼,就赶快跑去了。整个局面可以说很滑稽、很丑恶、很可怕。

看来,爸爸的话事实上是对的。天上那位翻云覆雨的神灵,时常被我们这些愁苦的现代人供奉,并被现代人称为戏弄人生的“造化之主”,——现在专门和这一对新婚夫妇作对。

天开始下起雨来——连绵不绝的倾盆大雨落在布满瘴气的山上,淹没了山坡上所有的草木,山上的泥土直冲而下,落在山下的村庄里。岩缝里的涓涓细流变成混浊翻腾的山洪。前所未见的洪流奔流直下,把黄土坡冲出了一个又一个大窟窿;火车路基下的土石也被淘空了,架空的钢轨横亘在冲毁的沟壑间,空悬着一些杂乱的东西。

阿尔特蒙发生了洪灾。山洪奔腾而下,汇聚到小河里,白沫翻卷的怒涛冲破了堤岸,看上去茫茫一片,就像辽阔的密西西比河。洪水夷平了河堤两岸的低洼滩地,从桥墩上掀走了铁桥和木桥,桥身就像一片树叶漂浮在水面上。铁道附近的民房顿时变成了废墟,居民无家可归,财物茫然无存。

小城和外界的交通全都中断了。三个星期以后,泛滥的河水才渐渐地回归河道。休·巴顿和他的新婚佳人,蜷缩在那辆别克汽车的座位上,驾车穿过洪水横流的公路,费力地爬过损毁严重的高架桥,冒着被不可抵抗的洪水冲走的危险,去度他们已经索然无味、虎头蛇尾的蜜月。

“我让他去哪儿他就得去哪儿,否则什么地方都别去。”甘特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他的嗓门并不高。

这样经过决定以后,尤金只得上州立大学。

但是尤金本人并不愿意去读州立大学。

在过去的两年里,尤金和玛格丽特·伦纳德师母曾经为自己将来的教育问题做过一番夸张的讨论,他们俩的心中都充满了美好的梦想。大致的构想是,趁他还年轻应该首先去范德比尔特(或弗吉尼亚)大学读两年书,然后再转到哈佛大学读两年。接下来嘛,既然已经不慌不忙地迈上了天堂之路,干脆“锦上添花”,再去牛律留学一两年。

“接下来,”约翰·陶塞·伦纳德一边嚼着乳酪,一边陶醉地谈论着,“接下来,孩子,一个人才算得上真正有‘学问’。当然,再后来,”他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着,“他还可以花上一两年时间周游世界各地。”

但是伦纳德一家还是舍不得让他走。

“孩子,你年纪还太小!”玛格丽特·伦纳德说,“你能不能劝劝你父亲,让他晚一年再送你上大学?你还只是个孩子嘛,尤金。你以后有的是时间。”说着说着她开始动了感情,泪水开始模糊了她的眼睛。

甘特坚决不听劝阻。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他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自食其力好多年了。现在我已经老了,再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希望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他早点出人头地。”

老甘特坚决不同意推迟上学的时间。他把自己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小儿子的身上了,他指望尤金能在自己最景仰的政治舞台上取得成就。他想让儿子成为一位高瞻远瞩的政治家,成为共和党或者民主党中的一位重要成员。由于听了法律界和政界朋友们的建议,他决定让尤金去读州立大学,以便为将来从事政治生涯作好准备。

“他已经到了上大学的年龄了,”甘特说,“他一定要上州立大学,别的什么学校都不去。他在州立大学接受的教育不会比其他任何学校差。不仅如此,他在那里还能结交很多朋友,这些朋友对他未来的生活大有帮助。”他转过脸,用略带责备的目光扫视了儿子一眼说:“年轻人当中,没有几个人会有你这样的好机会,所以你应该感谢才行,而不能轻视。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把你送到州立大学去的。听着,我的观点已经摆明了:我送你到哪里去,你就去哪里读书;否则,什么地方都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