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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刚满15岁的一年是他在伦纳德私立学校读书的最后一年,这年的秋天他到查尔斯顿去作短期旅游。他找了一名替补替他送报。

“来吧,小子!”迈克斯·艾萨克喊道,他和尤金偶尔还会见到面。“我们痛痛快快玩一趟吧。”

“对啊,哥们!”马温·包顿附和道。马温的母亲负责此次旅游的组织工作。“在那里还能买到啤酒喝呢。”他又嬉皮涎脸地附加了一句。

“你可以在棕榈岛的海里游泳,”迈克斯说完后又十分认真地补充道,“还可以到海军基地去看军舰呢。”

尤金一直期盼着长大,因为到时候他就能报名加入海军了。他经常眼巴巴地读着那些征兵布告。他认识当地征兵处的所有海军官员。他已经熟读了相关的小册子,了解了很多与海军有关的知识和常识。比如海军里一名二等消防兵津贴有多少、一名无线电发报员以及各级别的军士工资有多少。这些他都弄得清清楚楚。

他的父亲是一名石匠。但是他并不想走他父亲的老路。他的愿望是加入海军去见见世面。海军里收入高,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会一门技艺,而且还有好吃好穿的。这一切都是免费供应,自己一个子儿都不需掏。

“哼!”伊丽莎面带嘲弄的笑容说,“哎呀,孩子,你怎么想到要去旅行了?你可是我的小宝贝啊!”

他其实早已经不是她的“小宝贝”了,她有些神情紧张地微笑着。

“嗯,妈妈,”尤金回答道,“就让我去吧,只需要五天的时间。我有钱。”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

“你听我说!”伊丽莎说,她的嘴角处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等不到冬天过完,你就会用到那些钱的。一到冬天,你还得买双新鞋子,而且还要添一件温暖的大衣。你一定是觉得现在手头还有点钱。我才没闲钱去游山玩水呢。”

“噢,我的天哪!”本恩短促地笑了一声,把手上的烟头扔进了今年首次生起的火炉中。

“你听我说,孩子,”伊丽莎神情严肃地说,“你一定要明白每一块钱都来之不易啊,否则以后连容身的地方都找不到。我想让你过得快乐,孩子,但是你可不能乱花钱呀!”

“说得对,妈妈。”尤金回答。

“我的老天!”本恩叫了起来,“钱是他自己挣的,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他要是高兴把它扔到窗外,这他妈的也是他自己的事。”

她若有所思地把双手叉在腰间,凝视着别处,噘着嘴。

“嗯,我想你说得也对,”她说,“包顿太太会操心照顾他的。”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去。伊丽莎仔细地为他准备了一只旧提箱,然后在里面塞了一盒鸡蛋三明治。他晚上就要启程了。临行前他洗漱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兴高采烈地站在手提箱旁边,而母亲伊丽莎则站在一旁哭泣。她再次感到这个小儿子就要远离她了。他急着要出门远游的渴望情不自禁地流露在他的脸上。

“好好听话,”她说,“到那里以后可别惹是生非啊。”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朝远处张望着,然后弯下腰从长筒袜里取出一张5元的钞票来。

“别乱花钱,”她说,“我再给你一点,你可能用得上。”

“过来,你这个小浑蛋!”本恩说。他皱着眉头迅速把尤金的领带系好,然后往下拉了拉他的背心,悄悄地把一张叠起的10元钞票塞进了尤金的口袋。“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要不然我会好好收拾你的。”

这时候,迈克斯·艾萨克已经在街上打口哨了,他马上起身向他们走去。

包顿夫人一行共有6人:迈克斯·艾萨克、马温·包顿、尤金、乔西和露易丝,还有包顿夫人。乔西是包顿夫人的侄女,现在与她生活在一起。她身材瘦高,下巴外突,牙齿外龇,今年20岁。那位名叫露易丝的姑娘是一位女服务员。她是个矮小、丰满的小胖墩,性格热情、头发黑黑的。包顿夫人是一个皮肤暗黄、身材娇小的女人,长着一头蓬乱的褐色头发。她的眼睛是褐色的,看上去眼神黯淡,神情疲惫。她的职业是裁缝。她的丈夫是一位木匠,那年春天刚去世,她拿到了一点保险金。这就是她外出旅行的主要原因了。于是在黑夜里,他又一次坐上火车朝南方进发。

客车车厢里很热,而且满鼻子都是红色旧绒布座椅的气味。人们都困乏得打着盹,丧钟的哀鸣和火车停车时的刹车声都让他们非常不舒服。从不远的地方依稀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孩子的母亲是一位面容憔悴、头发扎成一束的山里女人。她把前座的椅背转过来,在上面铺了一张报纸,然后把孩子放在上面。孩子的身上裹着脏兮兮的外套和粉红色的带子。那张又瘦又脏的小脸透过襁褓向外张望着,哭了一会儿便睡着了。车厢前端坐着一个年轻的山里人,高颧骨、红面庞,身穿灯芯绒衣裤和皮绑腿,不停地剥着花生吃,随手把花生壳扔在过道的地板上,乘客们踩在上面发出刺耳的噼啪声。旅行团的几个孩子感到非常无聊,不时排着队到车厢的尾部去接水喝。地板上扔了许多被踩烂的卫生纸杯,厕所里散发出一阵尿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