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波旁剧院(第2/3页)

群情如潮涌,以至造成巨大的浪潮冲击波旁剧院。人人都想亲自证实,这个新来的人——莫里哀究竟是何许人也。浪潮涌到了《尼高梅得》和《多情的医生》两剧,一批新的狂喜的观众分散在全巴黎。这些人很少谈起《尼高梅得》,而只是对杜巴克小姐的美貌、对“这个莫里哀”的极端可笑、对这滑稽剧的绝妙演技,欢呼喝彩。

下面的一批观众,很不走运。莫里哀连续上演了三个高乃依的剧本:《罗多古娜》、《庞贝》和《熙德》。这时候,观众骚动起来,幸而,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巴黎人,向饰演凯撒的莫里哀的头上扔了一个苹果,这个人在《庞贝》一剧枯燥无味的演出当中,他两腿站在剧场的池座上。这个粗野大胆的举动使得剧院经理灵机一动,于是他宣布演出《冒失鬼》。局面顿时改观:演出获得了完满的成功。

关于莫里哀表演悲剧失败的原因,在这里仍然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问题是:布高尼府剧团演悲剧演得好呢,还是莫里哀悲剧演得一团糟呢?两者都不是。首先,莫里哀表演悲剧的风格,与传统的演出完全不同。布高尼府剧团,和所有的剧团一样,有优秀的演员,如德泽耶夫人和弗洛里多尔先生,也有平庸的演员和蹩脚的演员。他们大多数都是贝尔洛斯流派的代表,这一流派曾受到外祖父克莱塞的喝彩。关于这一流派,有一个很有鉴赏力的巴黎人,作了这样的评价:

“活见鬼!当他演戏的时候,看来,他嘴里说的话,他连一句也没有弄懂!”

当然,这个评语未免有点过分。但总得承认,贝尔洛斯是没有舞台生活经验的一个滥竽充数的演员。

肥胖的、过分贪婪的扎哈里亚·蒙弗廖里在巴黎享有赫赫盛名,然而有一个伊壁鸠鲁主义者西兰诺·德·贝尔热拉克却这样说他:

“蒙弗廖里自以为,他之所以是一个大伟人,乃是因为一天之内不可能有好多棍棒揍他”。

总之,蒙弗廖里引起了那个内行的深谙舞台艺术的贝尔热拉克极大的憎恨,以至有一天喝醉了酒的贝尔热拉克竟然在剧场里胡闹起来:破口大骂蒙弗廖里,并把他赶下舞台。这说明什么?首先说明:贝尔热拉克先生,作为一个剧作家和伽桑狄的学生,他的这种行为是可耻的。虽然那个时代可以轻易地侮辱一个演员,但是这种行为毕竟没有什么高尚可言。这还说明:那冗长乏味的、古老的、带有笑腔的朗诵式表演风格,对于一个极其内行的革新者来说,简直是难以忍受的。布高尼府剧团的演员演戏都是这种风格——有些人演得还好,有些人演得很糟。

早在“光耀剧团”时代,莫里哀刚刚迈上舞台不久,就有心创造出一个自然的、在舞台上能完全正确表达剧本内在精神的流派。莫里哀从一开始就用这种风格进行工作,并用这种风格培养自己的喜剧演员。

问题在哪里呢?似乎,莫里哀理应取得胜利,他的演剧体系理应打动观众的心灵。遗憾的是,并非如此。问题在于,莫里哀将他的演剧体系首先应用于悲剧方面,而他却没有表演悲剧的天赋:他既没有演悲剧的气质,也没有相应的嗓音。所以,尽管他很懂得应当如何来演悲剧,但他演得并不出色。至于他的同事,其中很多人虽然具有演悲剧的好条件,但莫里哀的体系本身过于幼稚,它还不能一下子征服观众。

当然,布高尼府剧团的演员们,因为训练有素,他们在伪古典主义独白的尾声中,声腔豁亮激越(蒙弗廖里这方面的技艺特别高超),所以他们在巴黎演出非常成功。当时的巴黎人喜欢在舞台上看到威风凛凛的披甲英雄,看到声若洪钟的好汉,而不愿意看和日常生活中巴黎人一样的那些质朴无华的人物。这就是莫里哀剧团上演悲剧失败的原因所在。

他们在小波旁剧院继续演出《冒失鬼》之后,又上演了《情怨》一剧,也非常成功。菲利别尔·杜克鲁阿西进入这个剧团之后,担任可笑的学者麦塔弗拉斯特这一角色,他演得很出色,对此剧演出成功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在《情怨》上演之后,意大利剧团深感同莫里哀这个法国人同台演出的危险性。首都的观众,原来习惯于在意大利剧团演出的日子里,上波旁看戏,现在却成群结队地去看莫里哀的戏。金币源源流入了过去的流浪艺人,现今奥尔良亲王的有固定剧场的演员们的钱柜。演员们的份额收入增加了,莫里哀的名声轰动了巴黎。

然而,人们最早议论些什么呢?最初纷纷议论的,是说莫里哀恬不知耻地借用意大利剧作家的作品,进行模仿。久而久之,指摘莫里哀剽窃的说法那样流行,以至于即令说不出哪里是他抄袭人家的,却还振振有词地说,他“看来”不免有抄袭之嫌。如果再找不出直接的根据,就说,他“可能”抄自某处或某处……最后,人们给莫里哀编了一句响亮而轻率无礼的口号:“我在哪里找到了财宝,我就据为己有!”尽管莫里哀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他说的话完全是另一码事:“我归还我的财宝”——他用这句话暗示,他在作品中有借鉴别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