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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怪笑起来,又毫无过渡地戛然而止。“您说得对!此事与我无关,正式来说与我无关。但私下里从人情角度来说我还是想知道。”

“我已经多次因提供私人和人情信息而锒铛入狱了,”我回复道,“这方面我有精神创伤和特殊情结。这些我在美国得慢慢克服。”

“随您的便。这样我们也可以想出对策。勃兰特医生刚才来过我这里,他为您担了保。”

我很吃惊。“勃兰特可是个穷光蛋!他根本就没有钱!”

“他是从道义上为您担保的,说他认识您,证明您受过迫害。”

“这管用吗?”我问。

“小畜也能造粪,”莱文回答说,“积少成多。您的朋友杰西·施泰因在操心此事,就是她让勃兰特来的。”

“他是为这事来找您的?”

“不光为这事。可要是不为您写份推荐,他大概不敢回去见杰西·施泰因。”

我笑了。“这可不像是勃兰特的风格。”

莱文抱怨说:“可却是杰西的风格!这女人就是一股台风!我们已经为她办过十多桩案子了。难道她就没有别的可操心的事,没有自我吗?”

“她的自我就是关心他人。她一向如此,温柔而坚定,在法国时就这样。”

一只布谷鸟突然在我身后响亮而有节奏地叫了起来。我吃惊地转过身,又是一只鸟!一只彩色的木质小鸟从一个开开合合的活门里钻进钻出,那是黑森林的木头挂钟在报时。“十一点了。”莱文叹息地跟着数数,然后说道。

“这简直成了动物园了,”当钟敲过十一下后我说,“金丝雀、马耳他猎犬、鱼,现在再加上这一德国的舒适象征!”

“您不喜欢吗?”

“它令我惊怕,”我回复道,“我有一次受审时正好碰上布谷鸟钟报时,每敲一下我脸上就挨一耳光。倒霉的是,当时正好是十二点。”

“在什么地方?”莱文问。

“在法国。我是在一个德国军事哨所受审的,审我的人是一个穿着军士长制服的教师。每次布谷鸟叫时,我都得跟着喊:布谷!布谷!”

莱文的脸变了颜色。“我不知道这件事。”他喃喃地说。然后他站起来,想去把钟摘掉。

我拦住他。“何必呢?”我说。“这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要是这么敏感的话,那日子还怎么过?再说这一切应该属于令我愉快的回忆,不久我就被释放了。那位教师临别还送给我一本德国抒情诗集呢,我把它一直带到埃利斯岛,在那儿把它弄丢了。”

我没有告诉莱文,一天后是装扮成西班牙领事的希尔施解救了我。他把那个军士长骂得狗血喷头,因为他关押了受佛朗哥保护的人,一切全是误会!那位高级教师担心因此而被降职,所以为了求我原谅而把那本诗集送给了我。希尔施马上开车把我带走了。

莱文盯着我问道:“发生这些事就因为您是犹太人吗?”

我摇摇头。“发生这些事是因为我无助。没有什么比完全无助地落入受过教育的德国野蛮人手里更糟糕的事了。懦弱、残忍和不负责任,这三件事是互相影响而加剧的。那位教师并无太大恶意,他不是党卫军成员。”

我没有透露,那位军士长在玩完布谷鸟游戏的当天晚上就心有不安了。他本想给兴冲冲的哨兵们讲解割过包皮的犹太人是什么样,为此我得脱掉裤子。当他发现我并未割过包皮时,他又惊讶又恐惧。所以希尔施第二天来救我时,他乐得我赶紧离开他。

莱文望了一眼钟,它滴答有声地走着。“家传的。”他嘟囔道。

“三刻钟后它会再敲响。”我说。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向我走来。“您在美国感觉如何?”他问。

我知道,每个美国佬都期待着别人说感觉好极了。这种天真确实令人感动。“棒极了!”我回复道。

他的脸高兴得直放光。“这真让我高兴!签证的事您不用太着急。踏上了这里的土地,再被赶出去的很少见。不再受迫害,这对您来说一定是种不寻常的经历!这里没有盖世太保,没有宪兵!”

是没有,我思忖着。可是有梦!有关过去的梦境和幽灵,它们会突然苏醒!

中午时分我回到旅馆。“有人找你,”莫伊科夫说,“是个女的,红脸蛋,蓝眼睛。”

“是个一般女人,还是个贵妇?”

“一般女人,她还在,坐在棕榈园里等你呢。”

我走进装饰着观叶植物和弯弯曲曲的棕榈树的沙龙,“罗莎!”我吃惊地喊道。

坦嫩鲍姆家的厨娘从四季常青的植物后面站起身。“有人让我给您送点儿东西来,”她解释道,“匈牙利红烩牛肉汤!您昨晚走时忘了拿了。”

她打开一个大方格手提袋,里面发出轻微的叮当声。“这不打紧,”她说,“匈牙利红烩牛肉汤禁得住放,一两天后味道反而比原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