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5/7页)

“人创立了宗教。”

“没错,但也因此而变得不宽容。每个宗教都认为自己是唯一正确的。”

“因此而引发战争。最血腥的战争都是以上帝的名义进行的,就连希特勒也要借用上帝的名义。”

我们有问有答,就像在教堂做连祷。希尔施突然笑了。“你还记得为了不绝望,我们在拉昂那个鸡棚里练习过这种连祷吗?我们边练还边喝生鸡蛋加白兰地?我认为我们现在已经干不成什么正事了,我们将继续这种吉普赛人的生存状况。有些悲伤,有些犬儒,相当绝望的吉普赛人。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我回答道,“我想不了这么长远。”

外面正值盛夏,店里开着一台冷风机,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让人觉得好似置身在一条轮船上。我们沉默地坐了片刻,在人工冷却的空气中白兰地的味道喝起来不如平时好,就连闻上去都显得乏味。“你有时做梦吗?”希尔施最终问道。“梦见以前的事?”

我点点头。“比在那边时梦还要多?”他问。

我又点点头。“你可得提防这类回忆啊,”他说,“这类回忆在这里是危险的。在那边回忆远没有这么危险。”

“我知道,”我说,“可在做不做梦这件事上,谁又能给睡眠下命令呢?”

希尔施站了起来。“因为我们在这里相对安全,所以回忆就更加危险。在那边,我们的心思全用在抵抗上了,因而回忆不可能太深刻。在这儿,人会变得无忧无虑。”

“那巴黎的贝尔呢?露特呢?尼斯的古特曼呢?并不存在什么规律,”我说,“总之得小心。”

“我正是这个意思。”希尔施打开灯。“星期六你的资助者坦嫩鲍姆家有个小型庆祝会,他让我带你一起去。八点。”

“行,”我说,“他家也像你这儿有冷风机吧?”

希尔施笑了。“他什么都有。纽约比巴黎热,是吧?”

“热带气候!闷热得像个满负荷运转的洗衣房!”

“可这里的冬天冷得像阿拉斯加。我们这些倒霉的电器商可就指着这种气候赚钱呢。”

“我想象中的热带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

希尔施望着我说:“以后我们回忆起这里的这段日子,会不会觉得它是我们悲惨生涯中最美好的时光呢?”

我回到旅馆时,眼前呈现出一幅不同寻常的画面。摆着丝绒沙发的小厅灯火通明,一派节日气氛。这间装饰着棕榈树和观叶植物的房间中央支起了一张大桌子,桌旁围坐着一圈有趣的男女。拉乌尔主持聚会,他身着米黄色西装坐在中间,就像一只冒着汗的巨龟。令我惊讶的是,桌上还铺了白桌布,一位我从未见过的酒吧服务员在给大家斟酒。坐在拉乌尔两侧的分别是莫伊科夫和拉赫曼,后者的身旁坐着那位波多黎各女子。那个墨西哥人也在,系着一条粉红色领带,板着脸,眼睛到处巡视。他身边坐着两个年龄难以判断的女郎,大概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她们长相妩媚,肤色偏黑,看上去像西班牙人。还有一位年轻小伙子,满头烫出的卷发,人们会猜他是个男高音,一张嘴却是男低音。女伯爵穿着灰色镶花边连衣裙也在场,莫伊科夫的另一侧则坐着玛丽亚·菲奥拉。

“佐默先生!”拉乌尔叫道。“您也屈尊来坐坐吧!”

“有什么缘由吗?”我问。“庆贺生日?庆祝入籍?还是有人中了大奖?”

“都不是!就是个简单的社交聚会。坐到我们这儿来吧,佐默先生!”拉乌尔舌头发硬地回复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他向那位有着男低音嗓音的金发年轻人说,“你们握握手吧,这是约翰·博尔顿。”

握手时我觉得手里好像攥着一条死鳟鱼,听到他的男低音后,我本以为他的握手应该是强有力的。“您想喝点儿什么?”拉乌尔问。“您想喝什么这儿都有!苏格兰威士忌、波旁威士忌、黑麦威士忌、可口可乐,甚至还有香槟。前不久当我悲痛欲绝的时候,您说什么来着?逝者如斯!没有什么能够永恒,最漂亮的人也会衰败,爱情也不例外。真是至理名言!那您想喝点儿什么呢?”拉乌尔摆着谱招呼服务员:“阿方斯!”

我坐到玛丽亚·菲奥拉身旁。“您在喝什么?”

“伏特加。”她高兴地答道。

“那好,给我也来杯伏特加。”我对阿方斯说,这侍者长着一张鼠脸,双眼疲惫而浑浊。

“上双份的!”拉乌尔眼神迷离地说。“今天的酒都是双份的。”

我望着莫伊科夫问道:“他又动心了?”我问,“被爱俘虏了?”

莫伊科夫微笑着点点头。“是的!但你同样可以把这称作幻想,人在这种幻想中都会以为对方被自己俘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