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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进展得可够神速的!”

“一见钟情,”玛丽亚·菲奥拉说,“当然总是单恋而已,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望着她问道。置身在西班牙人中,她身上突然就有了那么点儿西班牙味儿。

“前天。”

“您又是准备去拍照吗?”

“今天例外。为什么?您想一起去吗?”

“是的。”

“在极具象征性的感伤氛围中这总算是个明白无误的答复。干杯!”

“干杯!”

“干杯!干杯!干杯!”拉乌尔边喊边同所有的人碰杯。“干杯,约翰!”

他试图站起来,却又跌坐回去,把屁股下面那把宝座压得嘎嘎直响。这间有丝绒沙发的小厅除了其他令人惊愕的东西外,还摆着新哥特式家具。

“今儿晚上,”拉赫曼对我耳语道,“我要把那墨西哥人灌醉。他以为在和我喝龙舌兰酒,可我买通了侍者阿方斯,他给我上的只是水。”

“那位女士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灌醉那男的后,事情就好办了。”

“要是我,我就宁愿跟那女的喝。”我说。“你不是说过,是那女的不愿意,那男的并未反对吗?”

突然间他有些不自信。“没关系!”接着他解释道。“会成功的!不要事先把一切都策划得面面俱到,否则准砸锅。得给偶然性留点儿余地。”

我有些羡慕地审视着他。他凑到我耳边——呼吸既热又潮湿——小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连通管原理,是感情的缓慢电击,是宇宙的平衡。当然人得适当助助阵,因为大自然是超然和善变的。”

瞬间我竟然哑口无言。这种谬论也闪电般意外地击中了我。然后我庄严地鞠了个躬,对从绝望中汲取的希望,对这种黑白魔术营造出的无忧无虑的奇迹,理应表示尊重。“我向你心中的爱情梦致敬!”我说。“也就是那目标明确的,而不是盲目的一见钟情!”

“别开玩笑!”拉赫曼痛苦地答道。“我可一点儿没开玩笑。这事对我来说生死攸关,至少暂时如此。”

“好极了,”我说,“特别是最后的限定说得好。”

拉赫曼招手让侍者阿方斯再送一杯水来。“又是一见钟情!”玛丽亚·菲奥拉对我说。“我们坐在桌子这儿,似乎被他们这种人包围了,就像夏季雷雨一样躲都躲不开!您该不会也一见钟情了吧?”

“没有,可惜没有!您呢?”

“前段时间有过一次,”她笑着端起了盛着伏特加的杯子,“可悲的是,这种感情无法长久。”她解释道。

“这要看怎么看待这种事,生活毕竟会因此而绚丽多彩。”

“更可悲的是,这种事会重复,”她说,“它们不是一次性的。而每一次都变得更可笑,也更痛苦。这不是悖论,奇迹是不该重复的。”

“为什么不可以重复?”

“重复会削弱这种感情。”

“弱一些的奇迹毕竟还要胜过根本没有奇迹吧。谁强迫我们把削弱看作是丢脸的事呢?”

玛丽亚·菲奥拉从旁边端详着我并嘲讽地问:“哎呦,敢情您是生活艺术家啊?”

我摇摇头。“‘生活艺术家’这个词多可恶啊,”我说,“我觉得还是对活着能简单地持感恩态度更好。”

她突然盯着自己的杯子说:“有人往我的伏特加中掺水了。”

“那只能是侍者阿方斯干的。”我望着对面的拉赫曼问道:“你的饮料现在是不是有点儿什么特殊的味道?”

“是的,现在喝起来不像水了。我说不上是股什么味儿,但肯定不是水的味道。我从未喝过酒,挺辣的,到底是什么呀?”

“你完蛋了,你这个狡猾的骗子!”我告诉他。“是伏特加。阿方斯搞错了,把杯子弄混了。你马上就会感到酒劲儿的。”

“后果会如何呢?”拉赫曼脸色煞白地问。“我跟那墨西哥人碰杯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是一口干了的。天哪!我当时只是想让他也一口干了他那龙舌兰酒的。”

“这回你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也许你会因祸得福!”

“总是无辜的人倒霉!”拉赫曼咬牙切齿地小声嘟囔道。“你说我能得什么福?”

“也许你微醉的样子会更招那波多黎各女子的喜欢。不那么目标明确,而是更含糊不清,更诱惑迷人。”

拉乌尔费力地站起身说:“女士们、先生们,每当我想起,为了基基那个癞蛤蟆我前些日子差点儿自杀,我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当我们觉得自己最高贵的时候,恰恰就是最愚蠢的时候!”

他做了个大幅度的手势,结果碰翻了摆在一位西班牙女郎面前的一大杯绿色薄荷酒。黏糊糊的汁液顺着桌子流到那位女郎的连衣裙上。刹那间,人们仿佛置身于一片原始森林中,里面有几百只正在筑巢的鹦鹉妈妈受惊而起。那两位西班牙女郎冲着拉乌尔尖声喊叫,戴满假首饰的胳膊在空中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