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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赔件新的,”拉乌尔急忙喊道,“一件更漂亮的!明天就买!帮忙啊!伯爵夫人!”
喊声再起。冒着火星的眼睛和锋利的皓齿逼近了拉乌尔这尊胖佛陀,后者已是大汗淋漓。
“我从不掺和任何事,”女伯爵平静地解释道,“主要是负面经验太多。1917年,在圣彼得堡……”
当拉乌尔掏出钱包时,喊声突然终止了。他慢条斯理而充满尊严地边打开钱包边问:“菲奥拉小姐,您是干这行的。我愿意慷慨大方,可不愿意挨宰。这件连衣裙值多少钱?”
“连衣裙可以送到洗衣店去洗。”玛丽亚·菲奥拉解释说。
周围立刻重新陷入混乱。“留神!”我边喊边截住一只扔向玛丽亚的盘子,上面还带着掼奶油。西班牙女郎们不再纠缠拉乌尔,她们张牙舞爪冲玛丽亚奔来。我一把将她拉到桌子底下。“她们在扔盛着红葡萄酒的杯子呢!”我说,接着我指了指下垂的桌布上的大块酒渍。“据我所知,这种酒渍是洗不掉的。对吗?”
她试图挣脱。“您不是想去和这些鬣狗玩儿命吧?”我问。“最好待在桌底下别动!”
“我要用观叶植物的阔叶把她们捂死,放开我!”我紧紧抱住她。“您不是很爱自己的同性姐妹,对吧?”我问。
她再次试图挣脱,她比我想象的要强壮得多,而且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瘦。“我根本什么都不爱,”她咬牙切齿地说,“这正是我不幸的根源。您放开我!”
一块装有干腊肠的盘子啪的一声扣到我们身边的地板上,接下来四周稍微安静了些。我紧紧拽着玛丽亚。“再等一分钟,”我说,“战局可能重开的。这一分钟您的举止应该像欧仁妮皇后那么优雅,您不是仪态万方地戴过她的钻石首饰吗?”
玛丽亚·菲奥拉笑了起来。“要是欧仁妮皇后,那一准会把这两个女人拉出去毙了!”她说。我把她从有一大片污渍的桌布下拉了出来。“小心!”我说。“加利福尼亚的勃艮第红葡萄酒。”
拉乌尔像个足智多谋的军事将领,漂亮地结束了这场战斗。他把几张钞票扔向房间最后面的角落,两位西班牙女郎犹如盛怒的火鸡急匆匆赶去捡钱。
“现在,我的女士们,”他说,“我们必须分手了,我为自己的笨拙衷心表示歉意,但我们现在必须分手了。”
他招呼侍者阿方斯,莫伊科夫也站起了身。期待着争端再起的人都失望了,咒骂声戛然而止,两位西班牙女郎裙裾摇摆地退了场。
“她们俩到底是哪儿来的?”拉乌尔问。
没人能够回答,每个人都以为她们是别人带来的熟人。“反正也无所谓,”拉乌尔大度地说,“生活中什么事不会发生?现在你们懂了吧,女人对我来说为什么是陌生的?不知为什么,跟她们在一起人总会变得可笑。”他转过身问玛丽亚:“菲奥拉小姐,没有伤着您吧?”
“只伤到了心灵。那只飞来的盘子被佐默先生截住了。”
“您呢,伯爵夫人?”
老妇人做了个不值一提的手势。“连枪都没开。”
“那好,阿方斯,最后再给大家上一圈酒,压压惊!”
那位波多黎各女子突然唱起了歌。她的嗓音深沉而洪亮,边唱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墨西哥男子。这是一首充满激越和自然欲望的歌,几乎是悲恸的,它远离任何思维与文明,以致它同时兼有些许死亡的肃穆。那时人类还不知何谓最人性的善良、幽默和笑,这首歌直接、淫荡而无辜。墨西哥人纹丝不动,那女子除了嘴巴和眼睛,也一动不动。他们俩四目相视,眼都不眨,歌曲的旋律越来越强,犹如汹涌的波涛。他们虽无任何接触,却已融为一体,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这一点。大家沉默不语,当歌曲旋律渐缓时,我看到玛丽亚·菲奥拉已然热泪盈眶。我还看到其他人也都愣了神,拉乌尔、约翰、莫伊科夫,甚至拉赫曼与女伯爵,众人在瞬间都被这个女子勾走了魂。而这个女子的眼中则只有那个墨西哥人,在他身上,在他那张卑鄙的小白脸上她看到了生活,这种生活既不奇特,也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