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12页)

我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极力恢复常态。然后我告诉凯特,我身体不舒服,就上床去了。

又是电话。理查德的声音。我的脑袋天旋地转,紧抓着这个念头不放:马修说话带有美国口音。

“简娜?”

“我在。”我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的马修今晚打电话给我,打过来问你在不在这里。”

“什么……”我想起来,还从没见过他生气呢。怒火隔空咝咝作响。“他打电话给你?简,对不起。我能说什么呢?”

“你知道他在伦敦吗?”

“西尔维亚今天跟我说他要来了,过来待一个月。简?”

“我没事。”

我们又这样聊了一会儿,在一连串的道歉以及无可避免的焦虑当中,我们挂掉了电话。

必然是凯瑟琳打电话给马修,说他们的父亲给人勾引了,现在弃百般责任于不顾。

今天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打电话到办公室,说我身体不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查理说,哦,没关系,不过卡罗琳病了,他要早点回家陪菲丽丝和宝宝去看医生。吉尔打电话来,说她希望凯特照料好我。汉娜打电话来,听从指示以便完成我的工作。她指出我该考虑另外找人进编辑部了,因为菲丽丝已经说过她起码要一年后才会回来上班。“依我看,不止一年。”汉娜评论道。我说我身体实在是不舒服,顾不上《莉莉丝》了,大家都得克服困难坚持下去。

我给自己准备好泡澡水和更换的衣服。和老安妮一样,我从来不赖在床上不起来。(要么我以前有过,只是不记得了!)

门铃响了,我以为是送牛奶的。结果不是,一男三女,总共四个年轻人,立马就能认得出是来自空屋。才上午十点钟。我明白了,他们原本打算来待一天,反正开销都在我这里。

我说:“凯特还在睡觉。”

那个年轻男子布莱恩,是小头目,看样子要扛起责任,还有点郑重其事。他随机应变道:“我想和你谈谈凯特的事。如果可以的话,简娜。”

(简娜。)

我确信这是个机会,所谓机不可失,我说:“请进吧。”他们鱼贯而入,而我像个女主人一样微笑着迎接客人。关上门以后,我彬彬有礼地请他们坐下。我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感激社交礼仪,待客之道确实助了我一臂之力。有了礼仪撑住场面,我问他们是否想喝茶或者咖啡,他们落座的时候,我静候在一旁。看到黄色椅子焕然一新,他们显然都充满敌意,还相互使眼色。他们坐了下来,两个坐在凯特乱堆东西的灰沙发上,另外两个坐在另一边。我进厨房拿水壶烧起水来,忙碌着做准备。

我这下才稳住神。不是因为他们几个人,而是马修的事情—这个马修正中痛处—不管我的痛处在哪里。我因此感到不舒服,心烦意乱。我压根儿不在乎这四个大踏步走在前方的未来军团成员,他们认为自己绝对是正义的一方,因而自信满满—自打他们进入我的公寓,我对他们就是这样的感觉。我很清楚,他们个个—包括布莱恩也是—都是百分之百讨人喜欢、规规矩矩的年轻人,和别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二十来岁,布莱恩可能快三十了);我也明白,如果我和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单独相处的话,我们都会关系融洽,合乎彼此的心意。我知道他们四个凑到一起是个封闭的团体,是一伙的,我说的一切都会被他们根据团伙的标准来评判,布莱恩掌握着仲裁大权。我了解他们每个人张口闭口都是革命用语,说到女性解放及诸如此类的术语滔滔不绝;我知道布莱恩掌握他们的命运,他是男上司,我敢肯定—即便是在他像模像样地衡量女性权利的时候。我就是知道。站在厨房准备漂亮的茶杯和碟子的时候,我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麻木和厌倦。

我端来托盘,上面搁了美味的咖啡和一大块水果蛋糕,蛋糕是我从健康食品店买来给凯特的,希望这样她可以吃进去一点儿真正的食物,哪怕是偶尔吃吃也好。

我坐下后,说起自己身体欠佳,请其中一个姑娘来倒咖啡。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想在一旁观察他们。他们对咖啡有点大惊小怪,开玩笑说蛋糕“非常有益健康”,所有人都切了厚厚一大块。他们都穿着牛仔裤,上身的背心倒是各式各样。姑娘们看起来是难以形容的邋遢。她们的风格—天啊—模特儿需要好好花上三个小时才能把头发做成她们那副样子,仿佛得了肺炎卧床三周才起床,还没来得及梳好头发—那乱糟糟的状态保持不了五分钟就得让发型师不时重新打理。这些姑娘的头发都凌乱不堪,后面拖一束细细的长辫,东冒一撮西突一簇的乱发环绕着妩媚动人的小脸蛋儿。她们都在你争我抢,而布莱恩这个年轻人则是身形健美,精神抖擞,看起来像坐拥一群女怪物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