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9/33页)
他和这个邻村女人日复一日——“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整个晚上”——如胶似漆地在一起,两人共同等待着夏天孩子的降生,各自暗暗地想好了名字,而不用把它说出来。“是的,我的朋友:这个女人,她引我走上秘密之路,就像在你的沃尔夫拉姆·冯·埃申巴赫104那里说的一样。不要祝我幸福,但祝我顺利吧:祈祷我一直顺利,为我祈祷吧,我需要你的祈祷。我感觉自己单独力不从心,恰恰是现在,因为现在一切终于变得当真了。面对这样的当真,太力不从心。这我感受了,也很担心。这个女人,她信任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不自信,我对自己感到恐惧。是啊,为我祈祷吧。谁在为我祈祷?一方面,我感到自己这般力不从心,另一方面,我又是被选定的,正是这种情形,让我在这样的处境中对自己感到害怕。是的,从那时起,我就急匆匆地像丢了魂儿一般跑到森林外缘,独自一人和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树枝的哗哗声为伍;我感到自己就是一个被选定的人,也就是说: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又预感到:女人,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对我的家人来说,我,长久以来软弱无力,同时?因此?就成了被选定的人,或者这样欺骗自己?——另外的东西,完全另外的东西——那与众不同的东西?或者相反,就是这个从一开始被选定的人,因此,不是为群体确定的,不管什么样的群体。作为被选定的人不可侵犯?别碰我,我是你们的禁地!?——为我祈祷吧!
是不是从那时开始,我这个在种种事件的发生过程中失踪的朋友的人生开始演变成一个独立的故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然不是突如其来,也不令人吃惊。凡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开始都非常柔和,并且也会长久保持这样。首先无非就是日常事情了,同样也能保持良久,也就是那可爱的日常事情,正是为了保护他会成为一个完全特殊的人的意识,会作为一种人生理想预先浮现出来,此外也是一种和善的、如此令人宽慰的日常事情:没有什么比这样一种日常事情更安宁和睦了,但是也——为什么但是?——也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些日常事情更令人愉快了,就像他后来会遇到的那样——没有什么更单纯的了,或者?
这个故事,这个真正的故事,这个特别的故事,始于夏日的一天,也就是他的孩子出生前的几周。他离开房子和花园,来到附近的山丘森林,穿过树林是一条通往省城最近的路,先是缓坡向上,之后又急坡向下。他在那里无事可做,只是想和他临产的妻子相见并共进晚餐;他刚刚才从法庭事务中短暂地解脱出来。在那里,他出庭替一个违反了战争法规的被告人成功辩护。他想走路而不是开车,并且,为了未出世的孩子,尽量多走路,走上坡路,下坡路,至坡底,再上坡,为此他把车扔进车库,也没乘坐市郊轻轨。他横穿过山丘森林。它算是前往城市必经的一道不高的屏障。他身穿西装,系着领带,戴着帽子(既不是“博萨利诺”牌也不是“斯泰森”牌105)。
这条路穿过阔叶林。与我们童年时的云杉林、冷杉林和松树林多么不同啊。这些长在另一片土地上的树林从上至下稀稀疏疏。有橡树,有栗树,有榉树,也有桦树,它们相互之间都有距离,彼此的树杈枝桠也没有交织在一起,几乎没有下层丛林,阳光可以穿透整片森林,即便森林不断地向远方延伸。这种“明亮的广阔”于是拥有了另外的含义。一开始,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明亮,就像在另一片土地上有句谚语:白葡萄酒“不是葡萄酒”一样,他这样想,阔叶林不是森林。对他而言,缺少的是昏暗、幽深、拥挤,不是简单的穿过,而是披荆斩棘的感觉。除此之外,在阔叶林广阔的明亮中,他感到这里不干净,不,更确切地说是不纯净,换句话说,他渴望在其中找到他昔日只有在针叶林中经历过的纯净之感,恰恰是在它们的深处,怀着一切恐惧——纯净与之息息相关;甚至就连被虫子啃过的蘑菇以及死狍子、狐狸、兔子,尤其那洁白的骨架,在丛林和苔藓地上都散发着某种纯洁的东西。再说吧,长期以来,也许一直到那个夏日,他都几乎没有把这些阔叶林接受为一些地方,环境、空间或场所,而更多将它们感受为从出发地A到目的地B之间的中间区域或过渡驿站——只有那一次例外,当时他和未来的妻子又走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路上,要穿过这样一片阔叶林,她突然把他拽到一旁,他记不清拽的是拽着衬衣还是皮带了——但无论如何不是领带和帽子,更不是头发了——几乎是撕到一旁,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她正是要拯救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