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7/33页)
在他人生那几十年中,还有其他一些与蘑菇发生的不愉快事件,但我这个昔日的乡村故友对此闭口不谈,或者留给我这样和那样去猜想。此外:他讲过的事情,即使讲得滔滔不绝,大肆渲染,更多是装腔作势,而不是当真,那也不过是些片段。它们就像这个时期的蘑菇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意义。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不考虑那些提到的——也许短暂地折磨过他,但它们并没有说明什么;他并不把它们看作自己人生的一部分,人生的一章,甚至连小小的一章都不是,连他人生故事中的一个插入语都算不上。
他的人生,至少是半生的故事,在他离开我们这个地区后,是被某些人称之为“无趣的心满意足”的东西所决定的,至少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他就这样把人生刻入自己的脑袋里,不仅仅刻入自己的脑袋里;或者就这样,他选择了自己的人生,这也感染了别人,他也以此取得了发展,而且不仅在一个方面。这种“无趣的心满意足”成为一种行为或行动,帮助他权衡利弊轻重,不仅要保持距离,而且刻意拉开距离,而且当有必要去强调、凸显或区分时,这也可以均衡地处理——这作为一种持续的均衡共同产生影响——不,不是什么公正的存在,更多是会变得公正。这时,心满意足则意味着,他实施一些行为、作出一些决定和干预一些事情时,即使冒着部分或全部风险,都会散发出一种热情的、对一些(为数不多)此间也包括我在内的人其实是嘲讽的认同,一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有时会觉得是臆想出比他最高的人格和谐更高和更强大的和谐——可以说是一种可笑的和谐。他以面带微笑的、时而会让我对他不可一世的孤芳自赏感到十分愤怒的淡定从容来回应我,这样一种认同感无疑也是那个生养我们的地方的一部分。在那里,纵使历经数百年至今,也从来没有发生过悲剧的东西:“对我们每个人而言,就不存在什么悲剧的东西。悲剧的?根本不可能。(看在苍天的面上,快快结束你们的悲剧吧!)”在那个生存阶段,这位此间已失踪的朋友坚信,远离,那样远离痴儿行为,或者与之有意拉开和保持距离,远离,这样远离无论什么样错误的影响。
他从没想到过,自己将来会有什么出息。童年时,当有人问他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时,他都尴尬得回答不出来,最多不过耸耸肩,或者使用他与生俱来的本领,半认真半玩笑地发呆。纵使他有再强烈的求知欲:他也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任何情况。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知道的。另外,他从小就觉得不可想象,有朝一日,某种叫未来的东西会召唤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他对这个未来并不特别感兴趣,就像他的第一个妄想化为泡影以后,他就不再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了。
尽管如此,我这个一直觉得自己成不了什么大器的乡村朋友,终究还是有所作为,即便只是对外部世界而言如此,正如他曾不止一次地向我强调的:“在我的内心中,我来到森林外缘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前行。我七岁时就跑向那里,聆听风吹拂树冠的声音。在外人看来,或者从表面上看,也许我成了这个或者那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也仅仅停留于此。这么说吧:我没有成为任何别的人!”这样或那样:几十年来,没有刻意,也没有人帮助,他向外就代表着什么。他给人留下印象。关于他的印象传向四面八方,并且产生影响。产生什么影响呢?根据我在此间从广泛的世界里听到的有关他的情况来看,至少不是什么不可救药的东西。这在我的偏见中是值得尊重的,因为在我看来,所有为了公众、哪怕不是人类为了利益而坚持不懈行动的人,不管他们干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比如缝纽扣,拾柴火,甚至无所事事睡大觉,都是无可比拟的;这样一来,他们至少不会制造事端。
他给人留下印象并产生影响,这个我接下来会解释——尽管我明白,这样的解释其实源于我长久以来对这位亲爱的失踪的朋友可靠的想象:对他的印象源自他特有的机智和突然的心不在焉,彻底的心不在焉和突然完全恢复机智,一再交替,如此特有的反复变换。刚才还神情专注,可是一瞬间,他又突然间、出乎意料、简直是突如其来地陷入心不在焉的境地。这时,他不再是你眼前的他,而是另一个人,你就像站在一尊模具或者一个空空如也的空壳前,你要旁敲他的额头,有时甚至用力捶击并叫喊着:“喂,这儿有人吗?”又过了片刻之后,这个空壳不仅生机勃勃地住上了人,而且也成了超过它的场所——这个机构,这个置于所有外在机构之上的机构——,它会让你觉得公正,或至少给予公平的希望。这样一个时刻常常正是你所急需的东西。他觉得,他轻而易举地干着自己的工作,不仅是他觉得这样,久久如此。同样,这种工作缺少一个工作本身所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