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8/33页)

此时此刻,这种想象进一步使我明白,这种从精神专注到心不在焉、如此往复的节奏根植于他最初的、更多是一种渴望、一种兴致的求知欲与经常急于逃避那些书籍和小册子,即所谓的“文学”之间的交替中。这种逃避同时也是逃离家人和和村庄,远离尘嚣,逃到人烟稀少的、无声的、无需费力解读、无需读懂、什么都不会告诉的、只是向他预先发出呜呜声、呼啸声和沙沙声、让他乘风而上的森林外缘。但是,然后又是从哪儿来再返回那里,刻不容缓!他的生存就是一种在知识兴趣(!)、交往和秘密之间持续的游戏——此外,这个秘密不关任何别的人,甚至对我,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很久之后才吐露的。在后来半个人生的岁月里,直到连他自己后来也意识到的痴儿行为爆发时,他恐怕也不会给人产生另外的印象。

他给人留下印象:这意味着,他通过精神专注与心不在焉之间反反复复的转换传播信任——除了那样一些人,因为对他们而言,信任没有用,是一种缺陷。与此同时,看样子,仿佛他既是我的法官,又是我的律师,当然,更像是我的法官,首先关键在于需要他这个法官。事实上,他成了一名律师,一名刑事律师,出没于国际上各个刑事法庭,帮助过很多人——正是因为法官意识一再出现在他的身上,作为一种秩序的呼唤。也有很多人把他想象成政治家,仿佛在世界舞台上;幸运的是,这只是流于想象而已,况且并不是他的想象——他对于自身的发展没有任何想法,即使成了一个“有点出息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想法,更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什么“大器”,更谈不上有人所说的,他将会成为这样和那样的人物。

在这几十年中,我的这位乡村朋友虽然没有以这样的方式变得富有,但就像人们所说的,“经济情况还算不错”。我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敌人,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朋友,对他这个被大家公认为可信赖的人来说,令人惊讶。取而代之的,我听说了一些有关他和女人、更确切地说是女人和他的事,又令人惊讶,因为我完全无法把他想象成一个能混迹在女人堆里的男人——可是,我看这事就是这样,因为我了解孩童时代的他,也了解后来那个瘦弱而酷爱运动(踢足球或者做别的运动时,又是那种游移于精神专注与心不在焉之间的节奏,他以此愚弄并战胜对手)的小伙子。一个“女人堆里的英雄”是英雄吗?“女人堆里的幸福”是幸福吗?在我的想象中,我们两个,那个失踪的朋友和我都笑了,二重奏。

在他的——该怎么说呢?——社会升迁时期,他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他一如既往地使我获得他的生存信息,但这些说的绝对不是报纸上有关他生活的流传。我从来都不屑去听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报纸上传播的东西,天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本人被刊登在上面,偶尔是被涉及的人,或者只是被影射的人,但我似乎永远都不会相信。相反,如果上面涉及的不是我而是别人的话,那我就倾向于相当盲目地相信不管登在什么报纸上的东西,至少早年如此,甚至现在还是,也就是打眼看去如此。根据报纸上说的,我就会知道,我的乡村朋友,这个后来的社交大王,“总是穿着意大利或法国西装,英国皮鞋,每个季节、甚至每天都系着不同的丝绸领带”,已经结了三次还是四次婚,并且刚刚和上一任妻子,一个来自阿拉斯加育空堡市的印第安女人离婚——报道上说,他的女人们一个比一个具有“异域风情”。而另一家报纸则称,是妻子抛弃了他,从第一任妻子开始,他就一直是个被抛弃者: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秘密,不一定很吸引人的秘密?此外:孩子们都怎么样呢?——几十年中没有生过一个孩子。

相反,大约在同一时期,有他本人发来的一个生存信息:眼下,第一场雪正飘进他的花园里。清晨,当他用耙子清扫树叶时,一只知更鸟像往常一样——“总是同一只鸟,或者这只是我的臆想?”——从灌木丛中扑扑地飞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刚刚清扫过的黑色土地上,比任何一片树叶还要安静”。他阅读着我写的关于无人的山间平地的生活故事,发现自己也被写进故事中。此外——“这事儿只能告诉你一人,别再讲给任何人”——,他终于遇到那个渴望已久的女人,这就是说,站在她面前,他终于“开始当真了”,这是他对女人一直梦寐以求的。“开始当真了”,这则意味着,他想在这里“拯救”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和自己一起,即使对她或他而言,也没有必要被拯救和带到安全地方——不是暂时——,“还不是!”这样或那样:他们在半路上彼此相遇,这样不仅仅是个“形象的表达”。此外,正如他向来所梦寐以求的那样,这个女人“来自咱们俩的故乡,亲爱的朋友”,来自邻村。最关键的是:他们以前曾经在同一个公交站等车,即使在完全不同的时段——然而,“相比这个与众不同的时刻,所有那些不同的时刻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