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6页)

突如其来的雪花落在嫩叶上真是美极了。或许雪会在地面上停驻足够长的时间,好让追踪动物这事变得容易。男人们在雪地里总是很高兴,这时候捕猎最是得心应手。老爷说,有雪的时候就没人挨饿。春天也不会,因为即便在浆果树还未结果、蔬菜还不能吃的时候,河里已满是鱼蛙的卵,空中已到处有飞鸟了。可是,这场雪会很快消融的,尽管大、湿、稠密。我把两只脚收到裙子底下,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保护那封信。我把裹着面包的那块布紧紧贴在膝头。

太太让我记住到你那里的路。我得一早搭上奈伊兄弟的马车,沿着驿道往北行。在一家旅馆门口停过一站之后,马车会在刚过正午时分到达一处她叫作哈特基尔的地方,我要在那儿下车。然后向左走,沿阿布纳基小路向西,那儿有一棵小树弯向地面,一根嫩枝朝天长着,我会凭此认出那儿的。可是奈伊兄弟的马车来得太晚了。到我爬上车,在其他人身后的车尾找了块地方坐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没人问我往哪儿去,但过了一会儿他们便愉快地小声聊起他们住过的地方,以此来打发时间。在海边,女人们说,她们清洗船只,男人们堵塞漏缝、修理码头。他们确信自己不再负债了,可主人另有说法。他打发他们走,往北,去另一处地方,一家制革厂,干更多年。我不明白他们干吗要伤心。人人都得干活。我问,你们是不是把什么亲人丢在后面了?所有的脑袋都转向我,这时风停了。傻瓜,一个男人说。我对面的一个女人说,她太小了。那男人说,跟那没关系。另一个女人提高嗓门说,别理她。太吵了。后面那里安静下来,车夫嚷着。说我傻的那个男人弯下腰去挠他的一只脚踝,挠了好长时间,其间其他人都咳嗽着,擦着他们的鞋,仿佛是在抗议车夫的命令。挨着我的那个女人悄悄跟我说,制革厂没有棺材,只有在酸液里快快地死。

我们到达旅馆时那里已经得掌灯了。开始我没看到,可我们当中有个人一指,我们跟着就都看到了。一束光亮透过树丛闪烁着。奈伊兄弟走了进去。我们等着。他们出来饮马,给我们水喝,然后就又进去了。这之后又有脚拖地走的声音。我向下瞧,看到从他们脚踝连下来的绳子缠绕在马车基座上。雪停了,太阳也不见了。不声不响地,六个人下了车,男人们撑着女人们的胳膊。那个男孩独自跳了下去。三个女人向我打手势。我的心翻腾着,也跳了下去。他们向着我们来时的路往回走,在路旁的树荫下竭尽全力摸索着迈步,那里的雪要少一些。我没跟去。可我也不能待在车里。我胸口似是有一块冰石。不需要莉娜提醒,我就知道绝不能和喝酒喝得笨手笨脚结果发现自己的货物不见了因而火冒三丈的陌生男人们单独待在一起。我得赶快选择。我选择了你。我向西走进了树林。我一心只想向西去。你。你讲的话。你知道的会治好太太的药。你将听到我不得不说的话,跟我一起回来。我只有往西走。一天?两夜?

我在沿路排列的栗树丛中走着。一些已经露出了叶子的屏着气,等待雪化。而那些愚笨的却让嫩芽像干豆子一样掉在了地上。我这会儿正朝北走,那儿的那棵小树弯向地面,有一根嫩枝伸向天空。然后往西去找你。我得在天黑透之前抓紧赶路。地面陡然倾斜,我无路可走,只有随坡而下。我努力辨认,可还是迷了路。树叶才刚长出来,还不足以提供荫蔽,地面上到处都是雪水泥浆,我一步一滑,脚印成了泥洼。天空是葡萄干的颜色。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再走多远。可我必须走。两只野兔还没来得及跳开就冻僵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读这个征兆,我听到流水声,便摸黑朝那声音走。月亮刚露头。我把一只胳膊伸在前面,慢慢地走,免得绊倒。可那声音是松树滴水,根本就没有小河或溪流。我用一只手捧起一点落雪,吞了下去。我没有听到脚爪活动的声音,也没看到什么黑影。是湿毛皮的气味让我停下了脚步。要是我嗅到了它,它也就嗅到了我,因为在我包食物的布子里,除去面包,再没有其他有气味的东西了。我说不准它比我个儿大还是个儿小,是不是孤身一个。我决定一动不动。我一直没听到它走开,但那气味终于消散了。我心想最好还是爬上一棵树。老松树都特别大。哪一棵都是不错的藏身之处,即便它们会撕扯、推拒我呢。树枝摇晃着,但没有在我身下折断。我躲开了一切爬行、站、坐或走的东西。我知道瞌睡不会来,因为我害怕极了。树枝嘎吱响着向下弯。我这个过夜的计划并不怎么高明。我需要莉娜指点我,如何在荒野中掩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