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7页)

“这的确是这个世界所期待的:二十亿个非洲陶罐。”瓦莱里安说。

“他的意图是好的。”

“不好。他想让一个带异国风情的民族在周围跳来跳去,给他带来异域美。那些享受福利的母亲会在那些陶罐中放什么?他对这些有什么高见?”

“她们可以用来交换其他物品。”

“真的?两千个葫芦换一星期的电吗?早就试过了。那叫做黑暗时代。”

“嘿,陶器可不是功利主义。”吉丁放声笑着,“那是艺术。”

“噢,我明白了。不是黑暗时代,是文艺复兴。”

“那是好久以前了,瓦莱里安。八年?九年?当时他还只是个小男孩呢,我也不大。”

“你已经长大了,他还没有。他不过说说而已,那不是他真正的想法。他的想法还在那个卖国的《小王子》的掌握之中。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本书,《小王子》。”

“不知道,我从来没读过。”

“圣埃克苏佩里。抽空读读。别在意它说什么,看它想表达什么。”

吉丁点了点头。看来这像是她告辞的完美时机,因为她不知道他在谈些什么,而且也不想追随他的思路——如果它像他此时的眼睛一样。由于没有黑色素,那双眼睛里全是映象,如同镜子,一间又一间屋子和一条又一条走廊的镜子,每个都因另一个而成像,再把它作为自己的形象反射回去,直到最后形成一片全无色彩的色彩。她再一次动了动,想从桌边起身,可他又一次制止了她,不过这次并不激动,而是带着同情。

“那年夏天他说的那些让你不愉快了吗?”

“有一段时间吧。”

“你明白些了吗?”

“我明白我那时正在摆脱的那种生活。它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充满勇气和自然的优雅。但他的确让我想为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和我的感受道歉。我想,就比如喜欢《万福玛丽亚》胜过福音音乐。”

西德尼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他对这两个人都没把自己的蛋奶酥吃光的失望。他带着警觉而平静的神色收拾起盘子,轻手轻脚地穿过未嫁姑妈的发丝。侄女陪他的东家就餐时他的服侍是尽善尽美的,像斯特利特先生与朋友进餐时一样。盛核桃的银盘、盛桃子的配套的银碗,随后又是咖啡,全都有条不紊、不易察觉地一一摆上桌。人们几乎注意不到他是离开了房间还是站到了角落的阴影里。

吉丁用手托着下巴。“毕加索比伊图玛面具(非洲的一种原始工艺品,毕加索从中受到启发,开创了现代派艺术。)要强。他被它迷住证实的是他的天才,而不是面具制作者的。我巴不得不是这样,可惜……”她轻轻耸了一下肩。她想到在美国一年能有两三次展览机会的所有那些黑人艺术,脸上甚至闪过一丝尴尬。初中的雕塑,插图式的绘画。百分之八十令人捧腹,百分之十则是效颦之作。不过,美国黑人至少还拙劣得很诚实,而欧洲的黑人艺术家简直臭名昭著。比他们的天赋更可怜的只有他们装腔作势的姿态。除了一个例外:一位美国本土黑人如同红杉鹤立于芦苇之上的作品。

“你看着很难过,”瓦莱里安说,“他一定让你感到很不好受。你早该跟我提一下的。我本想让你过一个特别愉快的夏季呢。”

“确实很愉快。实际上他让我在那里用那种方式对自己进行了反思。如果那番话是我们在摩根大街上谈的,也许他就能说服我了。但是在橘县那一百二十英亩丝绒般的绿草地上呢?”她轻声笑了笑,“你能相信吗?他想让我们回到摩根大街去感受刺激。”

“我们?他要和你一起去?”

“就是让我们大吃一惊。他说的我们是指黑人:西德尼、昂丁和我。”

“西德尼?当陶工?”瓦莱里安把目光转向他的管家,放声大笑。

吉丁微微笑了笑,但没有看她叔叔。

“你可以看出他对西德尼有多少了解。我给你的不及给他的、为他备足的东西的千分之一。可你却有比他强五十倍的理智。我不介意告诉你。”瓦莱里安的语句改变了速度,变得缓慢,所以他眨眼睛的间隔更长了。“是玛格丽特干的。她让他相信,诗歌与财产不能共存。她把这片土地上最漂亮、最聪明的男孩培养成了永久的失败者。”他手按前额,停了一会儿。在吉丁看来,他几乎就要落泪了,而当他仅仅重复了一遍先前那句话时,她才不再感到揪心。“这片土地上最漂亮、最聪明的男孩。”

“他没有变成你所期望的那个样子?”

“没有。”

“你期望他成为另一种人吗?”

“我只期望他成为一个人。”

“他也许是。”

“是啊。一个未成年人,一只小猫,不过不活泼。抱怨,一只抱怨的小猫。总是在叫,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