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第4/5页)
没错。谢天谢地。
没错,谢天谢地。
萨米也走了。
萨米也走了。
再说下去也没用了。我是说他们。
没用了。一点儿用都没了。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没错。
你再也不用害怕乔利来骚扰你了。
再也不了。
那太可怕了,对吗?
对。
第二次也很可怕吗?
对。
真的吗?第二次也很可怕?
饶了我吧!你还是饶了我吧。
你怎么连玩笑都开不起啊?我不过是逗你玩呢。
我不喜欢说这些脏事。
我也不喜欢。咱们说些别的吧。
说什么呢?我们能说些什么?
你的眼睛。
哦,对,我的眼睛。我的蓝眼睛。让我再看看。
瞧它们多漂亮啊。
是啊,我每看一遍都觉得更漂亮了。
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真的吗?
当然了。
比蓝天还漂亮?
对,比蓝天漂亮多了。
比艾丽斯和杰瑞故事书里的眼睛还漂亮?
对,比艾丽斯和杰瑞故事书里的眼睛漂亮多了。
比乔安娜的眼睛还漂亮?
当然了,而且更蓝。
比米切莱娜的眼睛还蓝?
当然。
你敢肯定?
我当然敢肯定。
听上去你不是很肯定……
我敢肯定。除非……
除非什么?
哦,没什么。我在想昨天看到的一位太太。她的眼睛可真蓝。可是也比不过你,没有你的蓝。
你敢肯定?
当然了。我想起那双眼睛了。你的更蓝。
真让我高兴。
我也是。我真不愿意去想这里还有谁的眼睛比你的更蓝。我敢说没有。至少这里没有。
可你没法知道这一点,对吧?你又没看见过所有的人,对吧?
对,我没有。
那就有可能,对吧?
几乎没有。
但还是有可能。也许会有。你刚才说的是“这里”。“这里”的人也许没有更蓝的眼睛。可是别的地方呢?就算我的眼睛比乔安娜的蓝,比米切莱娜的蓝,比你看见的那位太太的蓝,可也许在别的什么地方,有人眼睛比我的还蓝?
别犯傻了。
有这种可能,对吗?
几乎没有。
可是不妨假设有这种可能。假设在很远的地方。比如,在辛辛那提,某个人的眼睛就比我的更蓝。没准儿有两个人的眼睛比我的蓝呢。
那又怎么样?你希望得到蓝眼睛。现在你已经有了。
他应该让我的眼睛更蓝一些。
谁?
皂头牧师先生。
你说要什么样的蓝了吗?
没有。我忘了。
哦。这样。
看,你看那边。看那个女孩。看她的眼睛。它们比我的还蓝吗?
没有,我不觉得。
你看仔细了吗?
很仔细。
又来了一个。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更蓝。
你又在犯傻了。我才不会盯着每个人的眼睛看。
你一定得看。
不,我不看。
求你了。如果有人眼睛比我的蓝,那也许就有人拥有最蓝的眼睛。全世界最蓝的眼睛。
那就太糟糕了,对吗?
帮我看看吧。
不看。
你想想,我的眼睛是不是不够蓝呢?
要那么蓝干什么?
要那么蓝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更蓝些总是有用的。更蓝些……可以给你看啊!
我不想再跟你玩了。
哦,别离开我。
我要走了。
为什么?你生我气了?
对。
因为我的眼睛不够蓝?因为我的眼睛不是最蓝的吗?
不是,是因为你老犯傻。
别走。别扔下我。如果我得到它们了,你会回来吗?
得到什么?
最蓝的眼睛。那时你还会回来吗?
我当然会。我只是走开一会儿。
你说话算数?
当然了。我会回来的。就回到你最蓝的眼睛前面。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一个黑人小女孩渴望拥有白人小女孩的蓝眼睛。她内心深处的这种渴望固然可怕,但如愿以偿后的灾难更加恐怖。
我和弗里达,我们有时会看到她—那是在孩子早产,很快夭折之后。那时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人们都意味深长地摇头晃脑。她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可怜。大人们故意扭头不看她;那些没有被她吓着的孩子无情地大声嘲笑。
那种伤害是绝对的。她把自己的时光,她那枝蔓丛生的暗绿色时光消磨在走来走去中。走来走去,脑袋随着遥远得只有她能听见的鼓声晃动。她经常两肘弯曲,双手搁在肩上,像鸟儿般不停地挥舞双臂,为飞翔做着永恒而绝望的努力。仿佛一只拥有翅膀却飞不起来的鸟儿,搅动着空气,专心致志地向往着自己无法到达—甚至看不见—的蓝色虚空,这个念头充斥着她思维的全部空谷。
我们试图对她视而不见,从不靠近。不是因为她荒诞不经或让人反感,或者因为我们害怕,而是我们对她无能为力。我们种的花没有长出来。我相信弗里达说对了,是我把种子埋得太深。我怎么可以那么粗心大意?因此我们回避着佩科拉· 布里德洛夫—永远地回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