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4/15页)

“就这样,离开监狱的时候,我还是稀里糊涂的。我对上帝敬而远之,又开始贩毒——各种各样的毒品。后来,我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我回到小时候住过的杰佛理[39]。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房子马上要被拆掉。我踢开一个房间的门,睡在里面。

“那是我承认自己成为流浪汉的第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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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听卡斯往下讲,但仍旧不清楚他到底要讲什么。他戴着一顶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耳朵,他的眼镜和灰色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几乎有些艺术家的气质,貌似一个上了年纪的爵士乐手,不过,他身上破旧的棕色外套和截肢会让人马上打破那样的幻想。他的牙齿也没有剩下几颗了,稀疏地伫立在牙床上,像黄色的小篱笆柱子。

看起来他是非要讲完他的故事。我搓着手,一边给自己取暖一边说,“接着说,卡斯。”我一张口,嘴边就冒出一圈圈白烟。当时就是这么冷。

“好的。米奇先生。我真正要说的是:因为贩毒,我好几次差点死掉。一次,我晚上回去,一进门就有人用一把枪猛砸我的脑袋,在我的脑袋上砸出个大窟窿。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然后他们就让我躺在那里等死,他们把我的裤子拉下来,把我的口袋掏了一个空。”

卡斯凑上前来,把帽子摘掉。他的头上有一个三英寸长的疤。

“看到了吗?”

他把帽子又拉上。

“那时候,每一天晚上,要么是吸了毒昏昏沉沉的,要么就是喝醉了,要么就是走投无路地想该去哪里睡觉。我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搞点小钱。我替一家酒吧倒垃圾。讨饭。当然,还有就是偷啰。有曲棍球和棒球比赛的时候,溜进赛场,偷一面橘红色的旗子,指挥开车的人‘就停这里’,如果你穿戴得还过得去,人家就会上当。拿过他们停车的钱,然后开溜,再去买毒品。”

我摇摇头。我去过那么多场曲棍球和棒球比赛,估计我也很有可能递过停车费给卡斯。

“几乎有五年的时间,我就这么着在街上流浪,”他说。“五年。在各种被废弃的地方睡觉。有一个雨夜,因为我实在无处可去,我睡在了一个公共汽车站,几乎活活被冻死。那时候我很瘦,因为总是饿极了,我的前胸和后背几乎就是贴着的。

“我一共只有两条裤子,都穿在身上。我有三件衬衫,我也都穿在身上。我还有一件灰色的外套,那是我的枕头和被子。我穿一双匡威的运动鞋,上面全是洞洞。我在鞋子里撒了很多苏打粉,这样脚味不至于太臭。”

“你从哪里搞到的苏打粉呢?”

“啊呀,你不知道吗——我们都吸可卡因。大家都需要用苏打粉来混着一起烧。大家都有苏打粉!”

我低下头,感觉自己很愚蠢。

“后来,我听说有个纽约来的家伙,科温顿。他开着辆老爷车,在这里兜圈子转悠。他是教会派来的,所以我们叫他‘破烂大先生’。”

“破烂”什么?我问。

“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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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调整了下坐姿,眯缝起眼睛,好像刚才所讲的都是序言,这才刚刚要进入正题。

“大先生每天来,车上放着吃的——在后备箱里。蔬菜,牛奶,果汁,肉。饿了的人都可以分到一些。有一次他把车停下来,四五十个人排起了队。

“他什么回报都不要。他所做的,就是最后说一句:‘记住,耶稣是爱你的。’对于我们这些流浪汉,这话可不怎么中听。你知道,听了那么多耶稣爱你的话,可到了晚上,还不得照旧躺在被人废弃的楼房里。

“一段时间以后,大先生能够定期从慈善机构获得一些食品援助,他就在家边上的一片空地上发放这些食品。我们有几个人,就在那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烧烤架,烘烤食品。有些人大老远地赶过来。他们会带上一个碗,或是一个调羹,如果他们有的话——我看到有人只有塑料袋子,他们就用手当作调羹,从塑料袋子里捞东西吃。

“牧师就会在他屋子外边给大家讲道。向上帝感恩。”

等等。屋子外边?就在他屋子边上?

“是啊,就是这样啊。很快,我们都喜欢上了这个家伙。看到他来,我们会说,‘破烂大先生来了。快把毒品给藏起来。把酒给藏起来。’他给我们一点钱让我们帮着他卸货——火鸡啊,面包啊,果汁啊。我和另外一个家伙一搭一档,暗中为我们自己搞点吃的,一份留给教堂,两份留给我们自己。我们把一部分食品扔到边上的树丛里,过后再去取出来。

“后来,牧师跟我说,‘卡斯,你有足够吃的了吧?你需要多少,就拿多少’他知道我们的勾当。

“我很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