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3/15页)

人能够在善与恶之间转换吗?

“大先生”慢慢点点头。“两种方向的转变都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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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类的本性是一个讨论了几个世纪的问题。如果一个小孩子被隔绝在社会、媒体和各种社交环境之外,这个小孩会长成一个善良、心态开放的人吗?还是会变成一个凶残、嗜血、只为自己的生存而考虑的人?

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答案。我们不是由狼抚养长大的。但很清楚的一点是,我们被各种各样互相冲突的欲望所支配。基督教相信撒旦用罪恶来引诱我们。印度教则认为罪恶是对生命平衡的一个挑战。犹太教认为趋恶和向善是人类所面临的两股相冲突的力量;最初,罪恶的力量可能如同蛛网般脆弱,但是如果允许其生长,它则有可能变得如同缆绳一般粗壮。

“大先生”有次讲道的时候谈到,同样一件事情,在我们自由意志的选择下,可能是善的,也可能是恶的。语言可以用来祝福,也可以用来诅咒。钱可以用来拯救,也可以用来毁灭。科学知识可以用来治病救人,也可以用来屠戮无辜。就连大自然的力量,也可能是建设性的,或是破坏性的:火可以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焚烧;水可以滋养,也可以淹没生命。

“但是在创世记的故事中,我们从没有读到过‘坏’这个字。上帝没有创造过‘坏’的事情。”

所以上帝让我们来决定?

“上帝让我们来决定,”他回答。“现在,我相信上帝有时候会握紧了拳头说,‘哦,不要那样做,那样做你会有麻烦的。’但你可能会问,那为什么上帝不出来阻止?为什么他不消除那些负面的力量,让正面的力量变得更强大?

“因为,从一开始,上帝就说,‘我把这个世界交到你们的手里。如果我来统治一切,那就不是你们的世界。’所以上帝创造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是有神性的,我想上帝每天看着我们,怀着爱在为我们祈祷,祈祷我们用那个叫做自由意志的东西,做出正确的决定。”

你真的觉得上帝也祈祷?我问。

“我觉得祈祷和上帝是交织在一起的,”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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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视着他,他讲话,分析,谈笑的本领让我钦佩。几个星期前,我们还搓着手,流着泪,为他担忧。他的女儿说这是一个奇迹。或许是的吧。而我呢,还因为他身体状况的好转而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我还不需要马上就写出他的悼词来。

我们听到门外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出租车来了。

他总结说:“好吧,这就是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站起来,拥抱了他一下,比以往要更紧些。

不要再吓我们了,好不好?

“哈哈,那你得跟我的老板谈谈,”他大笑,竖起拇指,朝天指了指。

卡斯的故事

我近来的故事。我喜欢这个讲法。这比我一生的故事更讲得通,因为每个人在出生和死亡之间,有太多的故事可以讲。孩提时的故事,成年时的故事。找寻生活的道路,安定下来,陷入爱河,成为父母,因信仰而接受考验,意识到生命有限——少数幸运的人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还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大先生”做到了。

有些人亦是如此。

我不是指亨利——虽然他有很多个人生故事可以讲。

我这里说的是亨利身边忠实的教堂长老,那个一条腿的卡斯。在数次提醒和敦促之后,我们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在教堂的塑料棚里坐下。“米奇先生,我一定要和你说说我的事……”他的嗓音有些嘶哑。

听下来,安东尼·卡斯特罗(“卡斯”)确实有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人生故事:他来自一个大家族,曾经是个明星运动员,后来参军,退役,回到家,变成了一个毒贩。

“但那些都不重要,现在,我真正要给你讲的故事是……”

接下来就是他讲的他近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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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那时候我的两条腿都还在——我在一个叫“甜心”的酒吧里被人在肚子上戳了一刀。那里是我贩毒的据点。两个家伙走进来,一个从后面抓住我,另一个抢走了我身上的毒品,然后给了我一刀。我被送到医院,差点死掉。我流了很多血。起初医生说我能够活过当晚就不错了。但出院后,我又干起了老行当。

“没过多久,我因贩毒而被送进监狱。三年。在那里我皈依了伊斯兰教,因为穆斯林都很干净,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叫乌萨的人教我怎么祈祷,就是一天五次,跪在祈祷垫上,念‘感谢安拉’。

“但这个家伙,乌萨,在所有这些仪式结束之后,他会小声念:‘以耶稣之名,阿门。’一天,我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听着,伙计,我在这里是个伊斯兰教徒,但在外面,我家里人都是基督徒。我不知道死了之后到底是安拉,还是基督说了算。我只是想能进天堂,你明白吗?我不会永远都不回家的,卡斯。你知道吗,但我也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