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巴斯是一个特别守信的人。圣诞节前一天傍晚,他骑着马来到了埃普斯的种植园。

“你好吗?”埃普斯走上前去跟他握手,“能再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埃普斯要是知道巴斯到底为何而来,肯定就高兴不起来了。

“还不错,还不错!”巴斯一边握手一边说,“我正好有事到这附近来,所以想着过来看看你,住上一晚。”

埃普斯命人帮巴斯牵走了马,然后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大宅。巴斯没跟我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晚上十点左右,一天的活都干完了,我回到了小屋。当时跟我一起住的是老亚伯拉罕和鲍勃。我进屋之后就躺下,假装已经睡了;等到他们两个都睡熟之后,我悄悄地爬起身,溜到门外面,仔细观察着,看看巴斯有没有动静。我在门外一直站到半夜,但他始终没有离开大宅。我猜他怕惊动埃普斯一家,所以没敢贸然出来;既然晚上没有办法见面,那估计他明天会在埃普斯起床之前过来找我。事实证明,我猜对了。第二天一早,我提前一个小时叫醒了老亚伯拉罕,让他赶紧去大宅里生火,他一直在冬天负责生火。然后我猛然把鲍勃从睡梦中摇醒,质问他是不是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啊,我告诉他骡子要来不及喂了,埃普斯都快要起来了。鲍勃害怕受罚,于是立刻跳了起来,赶着去给骡子喂食了。

我把他们两个人都支开之后,巴斯悄悄地溜了进来。

“普莱特,还是没有回信。”他的话就像铅块一样,撞击着我的心。

“巴斯老爷,我求求您了,您再帮我写行吗?”我当时就崩溃了,“我再给您别的名字,我就不信我认识的人全都已经去世了。总会有人活着,也总会有人愿意帮助我这个不幸的人。”

但是,巴斯跟我说,“我觉得这办法行不通。我仔细想了一想,我三天两头去马克斯维尔的邮局打听有没有信,他们说不定已经起疑了。再寄信实在是太危险了。”

“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我真是悲痛欲绝,“上帝啊,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鬼地方了吗?”

“不会的!”巴斯坚定地说,“我绝不会放手不管这事儿。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写信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我手上正好还有些活儿,大概要干到三四月份,到时候正好能攒上一笔钱。然后我就亲自去一趟萨拉托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巴斯的语气特别不容置疑。他一再表示,只要到时候他这条老命还在,他一定会去一趟萨拉托加。

巴斯接着说:“我在这一带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了,反正我到哪儿都一样。其实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想着要回加拿大去。我跟你一样,对奴隶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如果我能成功地帮助你重获自由,这将是我这辈子干的最了不起的事儿。普莱特,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的。咱们现在来看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埃普斯快要起来了,要是被他看到我在这儿那可就糟了。你接下来仔细想一想你在萨拉托加和仙蒂山认识的人,想到的越多越好,只要是认识你的人都可以。我过段时间再找个借口来一次,到时我就把这些名字都记下来。这样我就可以去那边找人了。使劲想,普莱特,千万别放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是生是死咱们都在一块儿!再见,普莱特,愿上帝保佑你!”说罢,他疾步离开了小屋,返回了大宅。

那是圣诞节的早晨——是整个一年里最让奴隶们欢呼雀跃的早晨。那个早晨,奴隶不用背着麻袋匆匆忙忙地赶到地里。每个奴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身上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衣,女奴头上系着漂亮的红头绳。抛开棉花和甘蔗、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跳起舞来的时候终于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又能愉快地聊上一场了,孩子们也能无忧无虑地尽情玩耍了。到处都是一幅欢快的景象。

吃过早饭之后,埃普斯和巴斯在院子里散步,随便聊着棉花的价格等等。

“你的黑奴去哪儿过圣诞?”巴斯随口问道。

“普莱特今天要去坦纳家。他的小提琴拉得可真不赖。星期一他要去马歇尔家拉琴,星期二要去玛丽·麦考伊小姐那儿,给她在老诺伍德种植园的黑奴拉琴。”

“可真是了不起呀!”巴斯赞叹道,“过来一下,普莱特。”于是,我向他们走了过去,巴斯一直盯着我看,就好像之前没有注意过我一样。

“是啊!”埃普斯一边回答一边让我把胳膊抬起来,“你看他多结实!我这些奴隶里就数他最棒了!身体好,也从不耍小花招。说真的,这小子跟别的黑鬼还真不太一样。上周还有人找我呢,说要出一千七买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