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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折磨、屈辱。卢米拒绝用“校园欺压”这个词来思考她所经历的,因为她觉得这个词听起来不怎么严重,只是顺带就过去了,微不足道。这个词听起来就好像她们对她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只是稍微推了一下而已,是她自己摔倒的,这一切只是朋友之间的幽默。

上到八年级的时候,卢米开始暗自练习跑步和举重。她决定要让自己在体能上尽可能地优秀,优秀到可以逃跑。她一次比一次逃跑得更顺利了,可还是不能每次都能摆脱噩梦。

然后有一天,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已经很晚了,太阳已经消失进了地平线,学校的操场已经空了。卢米躲在装着有机垃圾的垃圾箱后,直到她确定安娜·索菲娅和瓦奈莎已经走了。她忍受着香蕉皮和没吃完的豌豆汤的腐臭。臭味穿过零度以下的空气,传递着有机物腐烂时产生的温热。她等啊等,等到四周完全没有声音。蔚蓝的暮色笼罩住学校的操场。难得的平静。

卢米从藏身处出来。她悄无声息地走着。她融进了蓝灰色和黑色的影子。在被人踏过的雪地上,她只是一缕不易察觉的微风。她听到了汽车声从隔着好几个街区的地方传来。她听到了狗在远处的公园里叫。她也听到了积雪从教学楼的屋顶掉下来。但是安娜·索菲娅和瓦奈莎的脚步声她却听到得太晚了。她逃跑得太晚了,尽管她逃跑的力量在她的腿里快要爆炸。她们两个把她逼到了学校操场的一个靠后的角落,那里只有一堵高高耸立的砖头围墙。她向围墙跑去,迅速摘下手套塞进衣兜里。她跑到围墙前,手指触到了粗糙的砖头。她试着爬上去,她的脚找不到支点,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变冷,抓不牢围墙。她掉进了陷阱。

卢米转过身,后背紧紧地贴着围墙,做好挨打的准备。她已经学会了怎样挨打。她知道怎样才能最好地保护自己。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吸气,什么时候应该呼气,什么时候绷紧肌肉,什么时候放松肌肉。她只希望她们今天打她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她好冷,又想小便。她想回家。她想吃爸爸煎得稍稍有点焦的炸鱼条,她想回家做作业,不用想任何事。

安娜·索菲娅和瓦奈莎离她越来越近了。她们什么都没说。沉默比谩骂和威胁更糟糕。沉默凝聚成了等待,让卢米感到嘴里一阵恶心。两个女孩无声地靠近她,像两匹狼。卢米宁愿面对饥饿、愤怒的狼群,也不愿意面对这两个头发在昏暗中闪着光泽、嘴唇红得发亮的女孩。她们是比狼更加危险的猛兽,在她们的身体里跳动的不是温暖的心,而是可以冷却一切的冰冷。

卢米慢慢地从十开始倒数,准备迎接第一下身体上的侵犯。她不知道这一次等待她的会是轻轻地推一下肩膀,重重地踢一下肚子,还是喷到她脸上的温热的、带着胡椒薄荷味道的口水。

十,九,八,七……

突然,卢米感到有股滚烫而火红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膨胀。这是种陌生的感觉,不像是从她的身体里出来的。仇恨、愤怒、强烈得足以蒙蔽双眼的想要拒绝恐惧的愿望。数字从她的脑海中消失了,思维消失了,时间和空间也消失了。事后她说不出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缺失了一块。时间的线条里多出了一个黑洞。

安娜·索菲娅躺在雪地里,她骑在安娜·索菲娅的身上铆足了劲揍她的脸。她手背上的骨节沾到了热热的、深色的东西。她隐约意识到这是从安娜·索菲娅的鼻子里流出来的血。与其说她感觉到了,不如说她猜到瓦奈莎想把她拉开。她用肘关节用力对着瓦奈莎的肚子一捅。瓦奈莎只好松手。

卢米不知道她打她们打了多久。她远远地看着自己。她看到了一个女孩,女孩失声痛哭,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从女孩的眼眶和鼻子里流下来。她看到女孩的手抬起,落下,一次比一次无力。这个女孩真的是她自己吗?她和她们之间的角色是不是完全颠倒了?安娜·索菲娅呻吟着,双手护着脸。瓦奈莎捧着肚子,大喊着让卢米停手。卢米回过神来,像是出窍的灵魂回到了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了被她骑在跨下的安娜·索菲娅柔软、屈服的身体,与此同时,仇恨消失了。

她站起来,双腿在发抖,双手不由自主地下垂着。严寒针一般地扎着她的手指。她擦擦脸上的泪水。安娜·索菲娅坐起来弯着腰,瓦奈莎蹲在她旁边,帮她擦掉身上的血迹。她们没有正视卢米的眼睛,卢米也没有正视她们的眼睛。谁都没有说一个字。沉默比语言说得更有力。

卢米拖着两条疲惫、颤抖的腿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不怕那两个女生会跟踪她、报复她。她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不想。快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在路边停下来呕吐了一地。吐出来的豌豆汤居然跟吃下去之前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