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轴上的中国(第3/5页)

回头看过去五年,这一届领导班子的工作重点不就是“平衡”吗?也正因如此,各方面的人都感到有些“不过瘾”。在环保人士看来,依然有很多保护不力的地方,不过瘾;在一些地方政府看来,为了环保对我们限制太多,也不过瘾。

这就是这一届领导人的宿命。历史发展到了一个找平衡的阶段,“统筹兼顾”的结果一定是各方都得到了一点,但也都不太满意。

“统筹兼顾”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转折。意味着我们由前三十年的物化目标,向后三十年的非物化目标转折。改革开放初期,深圳蛇口一句著名广告词,“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今天已经不符合时代要求了,应该改成“效率就是金钱,公平就是生命”。

中国的一个显性的转变,就是要从追求效率向公平的方向转变,但此时的中国,仍是天平两端放着效率和公平,偏废哪边都不行。改革的难题全在于此。

我们现在不得不牺牲一部分的效率,因为公平的诉求太强烈了;可是彻底满足公平、牺牲效率,显然又做不到。

比如高铁,时速原本是按照350公里设计的,降到300公里,就意味着效率和效益的牺牲。但是能不降吗?不能。“7·23”动车事故使得全社会对生命、对公平的诉求,达到了最高值,不牺牲效率过不去。

动车降速,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留在了2011年。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中国前行过程中的一则寓言,是改革这趟列车发生了事故,促使我们思考。它的背后就是公平与效率的问题。而安全保障了,速度也可以再升回来。总之,要平衡。

再比如前些年,《劳动法》开始实施的时候,遇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为什么?因为劳动者权益得到相当大幅度的提升的同时,社会要付出效率大幅降低的代价。过去,在劳动密集型产业占主导的情况下,中国和外国拼,一直拼的是劳动者超低的工资,和超高的工作时长—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我在日本横滨的港口,一个货运公司负责人指着密密麻麻的汽车告诉我:“日本无法跟中国竞争。员工周末必须休息,所有的车都运不出去,只能停在这儿。”这句话深深地提醒了我,中国人的竞争优势变得非常具体。

欧洲很多国家,周末想买个东西都很难,商店不开门,要吃饭得去唐人街。在美国纽约也一样,采访到晚上9点还没吃饭,麦当劳都打烊了,怎么办?去唐人街。唐人街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灯火通明,从餐饮到足浴到按摩,什么都有。

我们可以认为,欧洲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2006年“世界杯”之前,我在德国待了一个月,在那儿亲眼见到德国人怎么干活。一摞木头,三个人搬,其中两个人都闲着,剩下一个人操作吊车,干了一下午还剩半摞没搬完。德国人,在欧洲还算勤奋的。而在中国,不要说农民工兄弟,让我自己干,估计半小时也够了,而且根本用不着机械。这时候我知道欧洲问题大了。

欧洲的劣势正是我们的优势,但回到国内,我也能清清楚楚看到我们自己的劣势。

因此,《劳动法》开始实施的时候,相当多的人表示担心。此时的中国,依然是效率略高于公平,但我想用不了几年,公平的诉求就会超过效率的诉求。这也是第三个三十年所呈现出来的东西。

“麻烦事儿”还有很多。除了公平,老百姓对民主和自由的诉求也在快速增长。互联网进入中国,显现出超过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搅拌能力”。

虽然在互联网上,“白岩松”隔三差五就“被自杀”“被封杀”“被辞职”,我依然是互联网的支持者。为什么?互联网启蒙了中国人的民主意识:你可以不同意别人说话的内容,但要维护别人说话的权利。你要习惯与刺耳的声音共处,与糟糕的评论共处,与谎言共处—真理的价值不是独立存在,而是与荒谬同在。

有人说应该控制互联网上的谣言,务必谨慎,并合理合法。正如化疗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杀死正常细胞,谣言被消灭了,真理也就跟着消失了。

真正需要强调的,是如何传播真理的声音。2011年《人民日报》有一个评论,“目前的中国是改革和危机抢时间”,我非常认同,也曾多次援引。

社会上的群体事件,正从过去的不发达地区—贵州的“瓮安事件”,湖北的“石首事件”,扩散到发达地区—“厦门PX项目事件”、“东莞水污染事件”。过去媒体人强调更多的,是监督政府权力的运营、监督法律的运营等,但是现在,媒体也要强调每个公民自我的改变。社会问题不仅仅是改革的阶段性产物,也有民族性的根源,每一个人都该在其中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