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第4/11页)

车开起来,大家才恢复了平时说话的声音,这时我也看清了车里的情况。团长开车,三哥坐副驾驶位置,脚下踩着一个编织袋,里边是粘鸟儿所用的小件零碎工具,腿上放着扎成一捆儿的十瓶二锅头,这是我们夜间唯一可用的取暖之物。后座是我和老六,我们俩人儿脚蹬“诱子笼”,怀抱粘鸟儿网,头枕矮平笼,背靠拉纤绳,两人中间还放着大伙儿这几天的口粮。最要命的是在车的中间,从后窗到前风挡,纵贯后座和前座,横空架着一捆儿支网用的竹竿儿,再加上我们几个人棉袄套大衣的穿着,车里真是连个挠痒痒的空间都没有。

很奇怪,这样的条件非但没让我们感觉不适,反而更激起了大家的热情。司机的嗓音好像比平常又提高了几个调门儿:“哎,我们后楼一哥们儿去永定河滩粘鸟儿,昨儿回来了,我告你说啊,现在过黄雀儿了!一拨儿十七只,全让丫给逮住了。七个雀儿,十个麻儿(七个公,十个母),鸟儿我瞧见了!我操!真牛B……”一边说话一边开车,连比画带回头,手舞足蹈的。

老六也随声附和:“嗯!我们厂小赵他们前天去香山那边也见着黄雀儿了,少,就五六只。他们没带黄雀儿‘诱子’,眼瞅着飞走了。”

“昨儿小军他爸在动物园后身儿,用打笼儿还逮着俩呢!”三哥平常不爱出门,说的是我们楼下邻居昨天的收获。

我也争着把我的见闻告诉他们:“反正昨天我去鸟市,看见大批的黄雀儿还都是东北运过来的,本地鸟儿不多,一个儿半个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有关逮鸟儿的消息汇总到一起,说得热闹非常。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些消息对本次进山粘鸟儿行动的帮助不大,但还得说——先过过嘴瘾。

不知不觉汽车开出市区,驶上了盘山公路。整座大山黑黝黝的,从车窗往斜上方望去,只能看到山的边际与墨蓝色的天空形成一道模糊的交界线。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车前两束强光把弯曲的山路照得异常清晰又略显神秘,不管你照得多远,走得多快,它总是能隐藏在前方陆续出现的山坳里,让你看不到它的全貌。路两边是被秋风折磨得几近枯黄的野草,就连粗壮的大树也受不了这深秋的山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树叶由绿变黄,相继离开自己的身体。还有那不甘在寒冷中默默忍受的枫树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在凛冽的山风中坚强地泛出这一年中自己最炫丽的颜色,在我们狭窄的视线里,点缀着一片片艳红。车前这束强光在黑黢黢的山谷里就像一条短暂而有意境的风景走廊,在绵绵的大山里快速前行,可这走廊的一边是直立的峭壁,另一边则是百丈的悬崖。

这一路当然不会只是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当你小心翼翼注视前方道路的时候,经常会有松鼠在公路上横穿而过,“嗖”地一蹿,没入路旁的草丛里。而野兔往往在车前的光区里向前跑上一阵,就如同向导引路一样带车前行,等什么时候明白过来,这才停靠路旁,看你驶过它的身边。偶尔也能看见刺猬大仙在路中间慢慢地踱步,这时我们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了,或减速慢行,悄悄地从大仙身旁绕过,或干脆停车,目送它老人家远去,这才驱车前行。车上的人也绝不敢有半分不敬,都静默无言地注视着这圆滚多刺的法身大摇大摆地消失在黑暗中,以此来期盼这次出行的安全和顺利。

由于每年都进山粘鸟儿,所以地点是早就挑选好的,此地离公路不远,是在两山之间的半山腰中横出的一个广阔平台,方圆百米,种有成片儿的栗子树,树身不高不矮,晴天时鸟儿绕山飞行,这里是绝佳的下网之地。平台下方是一片密松林,绵延至谷底,谷底是一条旱河的河床,由于多年无水,河床平坦宽阔,生长了很多高灌木。在中午太阳最毒时,茂密的松林是鸟儿喜爱的藏身纳凉之处,而下方的河床,就是猎捕这些鸟儿的好场所。最可心的就是平台的另一侧,是个天然的水库,水面宽大,深不见底。这水,对于在太阳下长途飞行的鸟儿来说,是具有莫大诱惑力的。这个场所,是我们经过很长时间的勘察,走遍了周围的大山,才最终选定的。可以负责任地说,从粘鸟儿的角度看,我们算是占尽了地利的优势。

差点儿被“团长”玩儿了

秋天,深山,凌晨五点半,汽车到达了目的地。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下车直直腰、伸伸腿。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加上在车内的坐姿,让我们感到全身酸疼,双腿麻木。四外一片漆黑,哥儿几个一边抽着烟,一边安排着工作。发号施令是团长司机的长项:

“三哥!你拎着这两包东西,这酒可别摔喽!摔了你们可没的喝。这扁笼胳肢窝能夹住吗?可别把条挤折了啊!鸟儿要一跑咱就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