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第2/11页)

这种玩儿鸟的过程实际上是个学艺的过程,你必须塌下心来交朋友,虚心地向人请教驯鸟儿的方法。这其中也有很多类似于相声学艺过程中遇到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经验,需要你感悟体会,细心观察。好在那段时间的工作不忙,相声正处于低谷,演出少之又少,演员不坐班,除了每周一、周四的点名,单位给了我大量的空余时间。那段日子里,十七八岁的我整天泡在鸟市,和那些玩儿鸟的大人混,虽说少了些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作风,但却不失悠然随性、清闲舒畅的心情,同时也总算学了些有用没用的能耐。从那时起就有很多人说我:“打鱼摸虾,耽误庄稼;年纪轻轻,玩物丧志;提笼架鸟,不务正业;八旗子弟,少爷秧子;清朝遗风,未老先衰……”好在他们说时一脸的和善,所以我也是当好话听的……

言归正题,“混”了两三年这样的日子,我驯鸟儿的手法基本过关了。在我手里的生鸟儿不出两周,吃飞食,叫大远儿,开箱子,叼八卦,叼彩旗,打飞蛋儿,样样拿得起来。我有时还能顺手挣些零花钱,三五毛钱买个鸟儿,驯个几天就被喜欢的人十块八块地买走了,不卖都不行。在玩儿鸟儿的同伴中我也有点儿资格品头论足、说三道四了。

就在这当口儿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现在有点儿年纪的人还能记得当初有个电视剧叫《大马路,小胡同》,写老北京人生活的,挺热播,里边有一个情节,大杂院儿邻居养了一只寿带,叫声难听,吵得邻里不安。剧情搞笑,我印象特别深刻。电视剧播完,这鸟儿也跟着火了。这鸟儿本来不叫寿带,学名红嘴蓝鹊,老百姓俗称麻喜鹊,北京山区多见此鸟儿,颜色艳丽,叫声婉转,只是没有讲究,加上体形太大,之前没有什么人养它。自从电视剧播出之后,鸟市上才经常出现,但卖价便宜。闲来没事儿我买了一只,经过两周的训练,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按玩儿鸟儿人讲话:“这鸟儿全活儿(1)!”品相也好,红嘴,蓝身,灰腹,红腿,头上带白色斑点儿,十二根顶端带白的蓝色尾羽整整齐齐分为六对,依次延伸一尺多长,末端微向下扣。加上身子有将近二尺长,项下戴精钢制成的脖锁,上穿彩珠下坠红绒线,雄赳赳地站在象牙镶头、白丝线缠中的紫檀木杠上,英姿飒爽,引人注目。打开脖锁刚玩儿上两把,周围便聚集了几十双羡慕的眼睛。嘿嘿,这就是人叫人千声不语,货叫人点手自来。

我正得意呢,人群中挤进来一个小伙子,三十多岁,穿着讲究,来到我身旁问价,要买。我告诉他这鸟儿是我自己玩儿的,不卖!小伙子死缠烂打,非买不可,最后竟出价一百五十块——1987年,一百五十块,是个钱了。我告诉他,给多少钱都不卖,我还没爱够呢!话说到这份儿上小伙子没辙了,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他还没走出人群,从那边过来一对母女,三十多岁的妈妈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扎两个小辫儿,穿一身红羽绒服。小孩儿看到这么漂亮的大鸟高兴至极,挣脱妈妈的手,嘴里喊着扑上来要抱……有这方面常识的人都知道,鸟儿怕红色,加上小孩儿的惊吓,扑棱棱展翅上树怎么叫也不下来了。周围的人惊呼过后开始还帮我叫两声,时间长了也各自散了。夕阳下只剩下我和那个小伙子,抬头看着树上惊魂未定的鸟儿,徒劳地“嗨!嗨”地叫着它。终于在临天黑之前,野鸟归林之时,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它腾空而起向京西大山方向飞去……

多年后和京城有名的玩儿家九爷聊天时,我还耿耿于怀地提起此事,老爷子从容淡定地说了一句:“玩意儿终须落声嗨……”

吃喝玩儿乐小分队

我们有个专攻吃喝玩儿乐的小分队,固定成员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军人世家,我们叫他“团长”,武警部队的团职干部。三十多岁,又高又壮,寸头,圆脸,说话直爽,声音洪亮。虽职位已到团级,但平常说话中却让人感到没有任何城府,性格憨直,看到他我总想起老北京说人的一个老词儿:愣头壳脑。他平时出入自驾一辆212越野吉普车,好热闹,贪玩儿,跟我们这帮邻居打得火热,平常不上班,请事假、泡病号,可玩儿起来却精神百倍,不论到哪儿玩儿,说几点就几点,雷厉风行,军人特质鲜明。他自愿充当小分队司机,随队听令。这下子,那辆吉普车也“随娘改嫁”过来了。

另外两人是哥儿俩,根据在家里的大排行,官称三哥、老六。三哥虽无业,但很有能耐,以前在地质队工作,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什么都懂点儿,玩儿古玩,爱书画,懂电子,好机械,车钳铣刨样样拿得起来,还能打一手好家具。他兴趣爱好繁多,什么东西一看就会,在玩儿的时候总能别出心裁,想出使人耳目一新的点子,需要什么工具他都能手到擒来,做出来肯定比外边买的又好看又顺手,绝对的技术型人才。为人平和低调,内里心高气傲。他整天一副清闲自在、与世无争的样子,但言语中总能透出这么一点儿“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