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泳(第5/9页)

舞厅的刘丽给我发信息,问我最近咋没来跳舞,我骗她说去了,但没找你,刘丽说嫌弃我了,以后断了吧,我说开玩笑呢,其实没去,最近单位忙。刘丽约我晚上一起吃饭,我合计一下,有点犹豫,但实在不太想回家,下班之后,便直奔她家楼下的冷面店,要了一箱酒,几个拌菜,我俩边喝边唠,天南海北,期间隋菲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外面,跟单位同事喝酒,她说今晚你回哪住,我说还没定好,隋菲说我又想闺女了,我说改天我陪你去看,隋菲说,我又做了个梦,梦见我下面一直淌血。我说,别吓唬自己,等我喝完,要是时间不太晚,我过去陪你。挂掉电话后,刘丽说,要去陪谁啊。我说,没谁。刘丽说,没谁就陪我唱歌去。我说,不去,就俩人,没意思。刘丽说那我再找几个,来都来了,没喝好呢,要上哪去。

我喝得有点大,横躺在包房的沙发上,天旋地转,打不起精神,刘丽一边唱歌,一边吃果盘,没过多久,刘丽的朋友来了,一男一女,看样子也是刚喝完酒,说话舌头发硬,我勉强起身迎接,男的比我高一头,低下身来,跟我握手,然后坐在我旁边,起开两瓶酒,我说我真喝不动了,刚干了半箱。他说,咋的,瞧不起我啊。我说,那没有。他说,初次见面,多少整点儿。我点点头,接过酒来,跟他碰一下瓶,抿了一口。刘丽唱得很高兴,关掉大灯,打开闪光灯,边唱边跳,还想拉着我一起,我摆手拒绝,新来的一男一女起身跳舞,搂在一起,相互摩挲着,我看见那男的手从女的领口伸进去,往里面掏。一曲完毕,男的坐下,喝口啤酒,我给他递过去一根烟,并点着打火机,他的脸凑过来迎,一束火光正好照在他的右脸上,我清楚地看见一道长疤。

我问他怎么称呼,他说,都叫我东哥。我说,东哥,脸是咋整的,挺鸡巴酷啊。东哥没回话,看我一眼,目光不太友好。我缓了一会儿,继续问他,东哥,在哪边住呢。他告诉我一个地址,我想了想,说那边有个铁道,对不对,两侧都是矮树,去过好几次,还总能遇见个精神病,戴大檐帽,拎个棍子,装他妈警察。东哥说,对,你挺熟悉啊,他逮谁追谁,夏天时候,天天出来,现在少了,你说可笑不,神经病还知道冷热呢。我说,是挺可笑,你一般咋对付。东哥说,他不敢找我。我说,怎么呢。东哥说,他挨过我揍,知道我下手黑。我说,怎么个黑法。东哥说,兄弟,你啥意思。我说,没啥意思,东哥,我给你点个迪克牛仔,我听你这嗓子,挺适合唱他的歌。东哥说,我不会。我说,听听原唱,学一学,唱好了震撼全场。东哥说,操你妈,小逼个子,我说我不会,你听懂没。我说,行,懂了,那我给你唱一个,三万英尺,词写得好,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东哥坐过来,搂紧我的肩膀,脸贴过来,皱紧眉头跟我说,不是,兄弟,你今天晚上到底啥意思,我没整明白。我把东哥的胳膊从我肩膀上拿开,说,我能有啥意思,就是忽然想唱歌了。刘丽看见我们这边不太对劲,连忙过来,将我们分开,另外一个女的拉住东哥,说着悄悄话,没过一会儿,他们便说还有事,先走一步,让我们慢慢玩,于是收拾东西离开。我掏出手机,想给东哥照张相,但灯光太暗,拍了几次,都是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前脚刚出门,我也紧跟着出去,刘丽在后面追我,此时已是半夜,刘丽非让我跟她回家,我说,今天不行,抽出二百块钱,打发她走,她还挺不乐意,扭过头又低声骂我一句。我没搭理,三步两步,转过马路,紧跟着东哥和那女的,还没走几十米,便看见他们走上一间二楼的小旅馆。旅馆的铁楼梯悬在外面,十分狭窄,满是锈迹,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去,踩在上面,空空作响,楼梯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走到二层,掀开棉帘进屋。我转到楼的另一侧,隐在暗处,风的回声在其中穿梭,听着也像在旷野里,我点了根烟,望向二楼,看见其中一间灯亮,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光,随后又黯淡下来,我抽完烟,跺灭烟头,深吸几口气,朝着家里走去。

那天在文化宫游完泳,已是黄昏,凉风阵阵吹来,阳光将云染成金色,隋菲跟我说了很多话,我的耳朵进水,有一些没太听清楚,出来之后,我说请隋菲吃饭,隋菲提议在家里吃。我们推着车去卫工市场买菜,我买了豆角和排骨,还有凉拌菜。出来之后,天色已晚,我骑着自行车,隋菲坐在身后,车把上挂着我们的菜。骑车过卫工街时,隋菲说,我不敢来这边,今天上午,听说你在这边,我挂电话后,犹豫半天,闭着眼睛摸过来的。我说,有啥不敢的。她说,你右边是啥。我说,卫工明渠啊,以前叫臭水沟,我小时候就在这边住,前面就是我的学校,标准件子弟小学,现在扒了,改饭店了。隋菲说,我住得也不算远,小学上的是启工二校。我说,好学校,当年亚洲最大。隋菲说,你小时候总来卫工明渠吗。我说,天天来,夏天抓鱼食,飞虫多,活物儿,还能卖钱,冬天在上面溜冰,抽冰尜。隋菲说,有一年寒假,掉下去过一个小孩,你还记得不。我说,那不记得。隋菲说,咋能不记得呢,当时闹得动静挺大,小孩滑到中间,冰面裂开,掉进去了,当时没人发现,晚上家长回来,这才开始找,那时候里面不是清水,有油污,冻不结实,后来就再也没有小孩去了。我说,小孩没了,但有大人,每年俩指标,冬天一个,夏天一个。隋菲说,这啥意思。我说,年年淹死人,其实也不是淹死,都是整死了抛尸,扔进去的。隋菲说,你对这边还挺熟悉。我说,也一般,以前晚上吃完饭,有时候过来,动动脑筋,在路灯底下打两把六冲。隋菲说,去年,我爸就是在这儿没的。我说,啥。隋菲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还没等我们报警,警察先来找的我们,环卫工人发现的,漂上来了,警察跟我说是喝多了摔进去死的。我说,节哀。隋菲说,我挺怀疑。我说,怀疑啥。隋菲说,怀疑跟我前夫有关。我说,为啥呢。隋菲说,当时我们正在闹离婚,孩子的事儿没整明白,我爸那天喝完酒,又去找过他。我说,后来调查他没。隋菲说,查过,有证明,没在场。我说,那就不是。隋菲说,不见得。我说,相信公安的办案水平,别想太多,我快点骑,咱得赶紧到家把豆角炖上,慢。